他的籍册被摆在案上,寥寥数页记录着他的一切:‘苏俊草,正统八年三月初十生于河南新乡岐湾村,父早亡。正统十四年新乡饥灾,其母亡后,被都察院巡按柯沐阳带至京师收为家奴。景泰元年七月,柯沐阳获罪,家中奴仆均被籍没,因其清秀敏慧,被遴选入宫在药房任药童,景泰二年奉郕王口谕调至东宫为太子侍药。次年,随太子及万贞儿一同出宫…’
穷苦人家的孩子,大都亲人散落、生活贫苦,他的情况不算特殊,可柯府之事确有些凑巧。但是不管怎么,皇太子最终还是顺利回宫,听说其中还有他的功劳。
屋内寂静无声,过了半响,一个醇厚的嗓音在俊草头顶响起,语气颇为温和,“你抬起头来!”
只见他清秀俊逸,眉目顺伏,是生得好了些,却不像是奷佞之人。皇帝瞥了眼籍册,明知故问道,“你为何入宫?”
“回万岁爷的话,奴婢自幼失怙,幸有娘亲鞠育,六岁时家乡遭遇饥荒,娘亲因灾而亡。承蒙巡按大人收留来到京师,后主上家中发生变故,奴婢遂被遴选入宫,”他吐字不缓不急,几段曲折被他说得清楚明白。
“你口中的巡按可是柯沐阳?”
“正是柯大人,”俊草听他道出主上名讳,心里暗自吃惊。
“当年柯沐阳拟本上奏,称新乡县府周培善救灾有功,郕王还赐下恩赏,你母亲怎会因灾而亡?”皇帝核对之前的记录,不禁有些疑问。
“救灾有功?”俊草好似着了记闷雷,口中不自觉把这几个字又重复了一遍,才发现皇帝一双龙目,正静静注视着自己,他急忙低下了头。
“苏俊草,万岁爷在问你话呢,事情究竟如何,你要照实说,”一名内臣对他提点完,转身对皇帝回禀道,“他一个小小掌事,得睹龙颜天威,竟然连话都不会说了,万岁爷莫要见怪。”
俊草偷偷打量,只见此人身着蟒衣,在御前言语自如,毫无拘束,猜他应该就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吉祥。
众人皆知,曹吉祥于皇帝复辟有功,钦封昭武伯,总督三大营,可谓权倾朝野。他为何要提点自己?周培善的旧案,他还知道些什么?如今,柯沐阳已死,周县府虽然可恶,但此刻绝不是重述此案的最佳时机。
想到这里,俊草定了心神,缓缓说道,“恕奴婢御前失仪,只因奴婢的娘亲素来体弱,又遇上饥荒,所以没能熬过。”
皇帝问清旧案,立刻将话题转了过来,“太子宫里的风闻,你可听过?”
听他终于问到重点,俊草小心翼翼答道,“没想到此类无稽之谈竟然传到了万岁爷这里,奴婢以为,太子殿下乃是皇储,岂会为一宫奴所克,如此荒唐之言,奴婢是断不会信的。”
“信与不信不过一念之差,皇太子是国之储君,关乎国之将来,只要是国事,朕就不会放任不管,”说到此处,皇帝的眼神多了几分凌厉,“朕知道,你们个个聪明伶俐,平日里费尽心思哄着太子高兴。朕不指望所有人能做到忠孝节义,但至少你这个东宫掌事,应多存些公忠体国之念,有所为而有所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