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道明妈妈在秋常外国语学校当班主任。她四点五十出发,还是坐她天天坐的232路回家。由外国语到她家小区半个小时的路程,愣是堵车堵成了一个钟头,时长翻了个番。
言道明妈妈一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看她儿子到没到家。她对她儿子放学后的行踪了如指掌:若是不跟同学在外面吃,他六点十分之前准能到家即使是跟同学在外面吃,六点五十之前,也准能到家了当然,这是没有晚间英语补课时的情况。今天,都已经六点十二了,屋里却仍见不到她儿子的身影。她心头忽地涌上一股不安。她儿子干什么去了?跟同学们出去吃了?肯定不是,如果是的话,他会提前给她发消息,告诉她晚上做饭不用带他的份。既然不是跟班里同学出去聚餐,那他干什么去了?难道是表现不好被班主任留教室罚抄一百遍单词了?发完微信,问完儿子怎么还不回家,她手上忙不迭地洗着,急着要洗完晚上要吃的滑子蘑和小油菜,心头的担心忧虑迟迟不消。心中的焦虑情绪快要达到时,她听见手机一声响,是微信收到消息的声音。她一个箭步冲过去,丢下只洗了几根的滑子蘑,拿起手机。消息果然是她儿子发来的,说是她的及时雨,再贴切不过。
“妈,没事的,我帮班里同学值日去了,刚干完活,刚看到微信。”
大雨天的,不赶紧回家,反倒帮起班里同学值日了,这孩子真叫人不省心。等等。她儿子几乎从来都不带帮别人值日的,今天倒是当起活了,这很奇怪。更奇怪的是,据她这名外国语的班主任所知,值日都是在早晨和中午,从来没听说晚上值日的。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事出反常必有妖。多问几个问题,就知道她儿子是真的帮人值日去了,还是在偷偷干什么见不得光的坏事。
“你们班晚上还值日呢?你是帮谁值的日?”
言道明妈妈飞快回复,回复完,她回到厨房,接着洗她的滑子蘑。窗外雨声肆虐着,哗哗作响。她今天一天的心情,恰似外面下个不停的大雨。她在外国语带着一帮小高中生,和言道明一样年纪。今天,她带的班一大早就出了事:早上值日时间,有两个男生公然站讲台上拿拖把杆打架,是动真格的打架,并不是闹着玩的打架,其中一个男生右眼被拖布杆戳到了,差点戳瞎。送学生去校医务室、在班里询问情况、试图缓和双方矛盾、请两人家长到办公室讨论怎么赔钱,一个环节接一个环节,忙得这位班主任焦头烂额。烦心事还不只这件。教学进度又被隔壁十六班甩下了一个单元,期中考试的数学平均分又被十六班盖过去了,眼保健操又被扣了纪律分……一回顾起今日十七班的种种,她就免不掉感叹,当班主任带班,简直是有史以来最折磨人的事情,没有之一。水流下,十个指头机械地清洗着一小堆一小堆的滑子蘑。
所有的滑子蘑都洗干净了。微信提示音再次响起,言妈妈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看。她儿子在微信上说,他们班早上中午晚上都得值日,班主任会早到,去看晚上值日值得怎么样。他还说,他们组有个男生下午没来学校,他就只好帮那位同学拖地了。
她越想,越觉得有鬼。为什么没事要安排学生晚上值日?外国语可从来没有晚上值日这种事。肯定是她儿子瞎编的。可她儿子为什么要瞎编出这套说法来?她百思不得其解,权且把疑问放一边,开始洗油麦菜。
一阵钥匙声。
言道明进了家门,背着他天天背的大黑书包,穿着他天天穿的蓝色校服校裤,但他手上的雨伞,却并不是惯常伴他上下学的那把军绿色大伞,而是把小的,是把深蓝色的小伞。
“妈,我回来了!”
言道明说着,带上门,开始换鞋,祈祷他老妈不要问他鞋子跟值日的事,或者是他不好跟她说的别的什么事情。
“你去哪儿鬼混去了?”
他闯进家门时,老妈正在厨房忙得不可开交,因此,这个问句是从离门口不近的厨房传到门口的。距离远得很,可这句话传到言道明耳边时,话里冰冷的审问意味丝毫未减。言道明再一次同情起他老妈班上的学生们。在他看来,遇上这么一位发生丁大点事都要问上一番的班主任,简直是噩梦中的噩梦。
“妈啊,我都跟你说了,”言道明换好了家里穿的拖鞋,动作和语气都有气无力,“我去帮班里同学值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