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九十四章 言道明的危机(1 / 2)蛋糕店的美术生首页

“那边最后一排同学,干什么呢,怎么还不拿书?”

“我去,张明月真管啊?”

事出太突然,吓得“我去”从言道明嘴里脱口而出,手机连忙被塞到书桌里。言道明手忙脚乱,低头在书包里东翻西翻,但是,半个课本的影子都找不到。他又向桌前低头,转向书桌里。里面倒是林林总总堆了一大堆,物理课本,地理填充图册,期中考前的语文月考卷子,都有,在书桌里开大会。但并没有政治课本。忽然,言道明一拍脑门。他记起来了,他的政治书,还在家里书桌上安静地躺着呢,这下糟了。他本可把贝程橙的政治课本往桌面上一放,但在主人软磨硬泡之下,课本早就归还了人家。言道明畏畏缩缩,不敢正视张老师有点复杂的目光,只敢轻轻推推正翻着书页、进行粗略预习的他同桌,说:

“借我课本呗。”

余正夏不张嘴,把课本推过去,书脊正好在两个课桌中间的缝隙处,书页翻到最后一课第一页。不一会儿,余正夏又把课本往对侧推推。

“同学们注意了,我平时上课不管,不代表你们可以为所欲为,”大家都看得清楚,张老师视线正中言道明身上,“有的同学,上课不带课本,就跟战士打仗不带枪一样。还有,不要上课了连课本都不知道找,你以为你干什么没人看见,其实老师都在台上看得清楚,谁认真听讲,谁小声说话,谁玩手机,老师都知道。”

言道明倒是毫不在乎张老师知不知道他课上干了什么事。张老师无论如何都不会叫家长的。她等着退了休颐养天年,绝不管学生上课玩手机,就像同样对课堂纪律基本上不管不问的裴老师一样,是高二十六班最可爱的人。他在乎的是他呆立在游戏里的小人儿。张老师叫他拿书的时候,游戏里的小人儿正站在沙漠里的一片空地上,傻愣在沙漠上,特别显眼,简直是求着地图里的其他人击倒他。一想到这个,言道明就担心不已。但他刚刚被张老师批评了,也不好意思再大摇大摆顶风作案,只好先乖乖看着余正夏的课本,再默默策划新一轮的上课玩手机行动。

“你们也知道,你们张老师不愿意限制你们太多,只要你们别说话,别影响你们听课,你们爱干什么干什么,但影不影响别人不说,咱得对自己多认点真,咱是文科生,咱政治是要高考的,”张老师罕见地就班级纪律问题说了一串,“你们明天是不是要开家长会啊?”

底下一片肯定作答。

坏了,难道张老师要动真格的了,要跟他家长报告,说他上课不掏书,不带书,净干没用的事?言道明喉结一动,心想,原来张老师的课也不一定安全,张老师照样会抓学生纪律,也不知道她抽的哪门子邪风。

“你们家长肯定特别关心你们在学校学得咋样,上课有没有认真听讲,下课有没有按时完成作业……”

坏了,坏了,坏透了。这个张老师不按套路出牌,她居然打算跟家长好好“交流交流”了。言道明想,等他爸爸找到她,问起儿子最近学习状态如何,她定是要夸赞他儿子一番,把他儿子半学期以来政治课上的一举一动统统抖出去。想到这,他没心思再考虑打到一半的游戏,开始担忧起家长会来。

“……我倒不会跟你们家长说你们真实的上课表现咋样,反正我年纪这么大了,也懒得跟你们家长说这么多……”

听到这句,言道明放心了,张老师还是以前那个慈祥宽容又可爱的张老师,并没有变。有些老师,表面上说他们不会像家长告密,其实,不管学生们课内课外做了什么,不管好事坏事,这些老师都一一在大脑里记录在案,并且不定时忠实汇报给家长。风吹草动,蛛丝马迹,什么新动向,都逃不过他们的视线。但张老师在这方面是个深受十六班学生喜爱的老实人,她这么说,意味着她确实像她说的那样,不会向他老爸老妈告状。言道明吃了颗强劲定心丸,像是刚从悬崖边上回来。

“……好了,咱们接着讲咱的最后一课,实现人生的价值,”张老师站着讲,后背微微有些这个年纪十分常见的佝偻,显得她原本高大的身材矮了些,“大家知道爱因斯坦吧?谁能说几句爱因斯坦的名言?”

“老师,老师,我知道。”危安奶声奶气,脑袋像个六七岁小孩子一样在左右晃,举手的样子也是小学一年级学生举手的标准姿势,和入学时老师姐姐教的姿势毫无差别。

“别那么拘谨,”政治课上,学生们想发言就发言,不用举手,也不用站起来,但危安每次在政治课上提问,都恪守举手起立的规定,张老师倒觉得,危安不必在老师课上这么讲礼貌,放轻松点就行,“直接说就可以了,用不着非得站起来。”

“天才就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危安声情并茂,似乎开始了即兴诗朗诵。

“她知不知道还有后半段哪?”教室里,一位女生忍不住想,“真是,估计她爸妈只能教她这句,不然,她那么傻,听了后半句会疯掉的。”

想到这儿,那女生在心头一阵哈哈笑,讥讽意味浓厚得不得了。老师家长都教她,不要嘲笑别人,可她看见危安那副傻样就来气,却又不能当面骂她,叫她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有多傻,只好讥笑,这样她能在心底解解气。

“其实这话不是爱因斯坦说的,而是爱迪生说的,”张老师的笑更可亲了些,“而且,这句话还有后半段,可能大家都不知道……”

“……早都知道了好吗。”贝程橙半个脑袋听张老师的课前演讲,半个脑袋放空,她听讲的半个脑袋如此想道。

“……但是,百分之一的灵感是最重要的,甚至比那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都要重要,”张老师说着说着,脸色起了些细微的变化,“不过,你们马上就要高考了,记住前半句就行了,后半句不用记,不,不是不用记,是不要记。还有谁能举出爱因斯坦的名言?”

没人张嘴说话。

“记得不那么清楚,也可以说,说错了也没关系,说出来了,老师跟大家可以一起帮你纠正。”张老师鼓励大家,在这种场合要敢于发言。

“知识就是力量。”

整间教室一片哗然大笑,哪个角落也不落下。张老师嘴角带笑,看着班级热闹的模样,心想,不知楼上高三十八今天晚课讲不讲英语,讲的话,他们班教英语的老头儿又要吵得不得安生了,他最讨厌讲课的时候其他教室有声音在吵。

“那是人家培根说的,跟爱因斯坦没关系,”张老师笑得话都说不连贯,“咱班就没有一个知道的?”

“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教室右后角落传来幽幽的回答,紧接着又是一阵爆笑,绵延不止。

“那是人家鲁迅先生的名言,记念刘和珍君里面写的,我不教语文的,过这么多年了,都还能记得,”张老师差点不顾人民教师形象,就要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怎么,你们学完就忘了,熊瞎子掰苞米啊?这要叫你们小裴老师听见了,肯定会叫你们直面惨淡的家长会。”

台下,同学们又都捧腹大笑,连班上行为举止最有淑女范的郭冰舞也逃脱不掉,也在她座位上哈哈直乐,忘了捂她的嘴,什么班花地位,什么女神形象,全都不在意。

“我现在都还记得,真的勇士这句话在第几节,”张老师手里课本卷成个粗纸桶,目光投到靠后门那组第二排,“你们不应该记不得吧。现在就考考你们,这句话在第几节?余正夏?”

“记这玩意儿干嘛啊,高考又不考这么细,”言道明对这种提问不感兴趣,“没劲。”

“余正夏?”粗纸筒抬起来,指指。

余正夏貌似成竹在胸。言道明想,鲁迅的这篇文章,是高一上学期讲的,除了要求全文背诵的那两节,大家早都就饭吃了,全班大概只有语文课代表还能记得,这段名言具体在文章哪一节。言道明看看余正夏,眼里饱含期待。哥们儿,咱班在张明月那儿的面子,都交给你了。

“第二节。”余正夏答得利落,不拖泥不带水。

“嗯,咱班还行,还记得是第几节。”张老师露出欣慰的笑容,笑容两侧爬上些皱纹。

她在说,全班同学在心照不宣:老师,您运气好,正好叫到咱们班唯一一个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