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彦走进亭子里，挑了个宽敞的座位，大喇喇地坐下了。这里人迹罕至，倒也有个好处，这么多年景致还是一样。他倚在栏杆上，双手展开，目光飘远，怔怔地看着绵延的山脉。

六角飞檐亭的脚下是连绵不绝起伏千里的山岭，一直从枫园延伸到了蕲州城中。站在这上面，可以鸟瞰蕲州城里景象。顾念从小在城郊长大，没有登过这样的高山，看到过这样开阔的景色，一时间只顾欣赏，不想动弹了。刚来蕲州城的时候，顾念一直觉得蕲州城很大，现在远眺看去，却也不过只有区区一团。层层排列的建筑之外，便是漫天盖地的黄沙了。

茫茫的沙漠将这里和龙川城隔绝开来，蕲州城倒像是变成了沙漠中的一座孤岛。顾念还记得懿娘带着自己跨越无涯沙漠时的艰险，幸亏挑选的骆驼是训练有素的，虽然遇见了风沙依旧还是平安走出来了。只不过要再回到龙川城，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沈碧珂看了一会儿，有些腻了，便换了个方向，结果惊喜得很，嚷嚷着叫大家过来：“你们看，那边竟然是大海！”

顾念应声聚拢了过去，一眼望去，蕲州城外另一端竟然是一片嗨，渺远浩瀚，与天相接，不见尽头。她难以置信地问道：“明明另一边是沙漠，这里怎么会是海呢？”极致的水润与极致的干旱，截然不同的东西竟然可以并存在蕲州城的两端，着实叫人惊奇。

“这是盐湖海。”林樾解释道。

巴彦看见他们的惊奇，好笑地说道：“盐湖海可是蕲州城不可或缺的东西，靠着这片海，即使在冬天，蕲州城里的气温也会维持在一个舒适的范围，植物尽可生长。”

司徒计然盯着那方向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道：“你们说，刚才徐程坚去的那条路是不是就是通往盐湖海的？”

顾念顺着他说的看过去，果然，刚才徐程坚走的方向一路没有分岔，一直通向枫园的北门。从这山顶上看过去，北门之外，一段小路之遥便是盐湖海边了。可是，徐程坚没事去那里干什么？

沈碧珂的下巴抵在栏杆上，沉醉在这景色之中，语气竟有些缥缈：“他爱去那里去那里，他要是喜欢去无涯沙漠走一圈，我们也管不着。不过我也好想能去那看看啊，我长这么大，还没有看过海。”

飞髻山在蕲州城的绝高处，山上终日大风阵阵。此刻一阵风吹过，亭子前的树木摇晃起来。顾念学着巴彦一样倚在栏杆上，懒洋洋地闭上眼睛，任风拂过脸颊，十分惬意舒服。她想了想，说道：“以后总会有机会的。”

“等长大了就可以了。外面的广袤天地，都是我们的。”林樾站在她们两个身后，也看着蕲州城外那片在日光下变得茫茫一片的盐湖海，双手背在身后，黑色的袍子被风吹得鼓了起来，像是一只藏着利爪却又展翅欲飞的小鹰。

司徒计然听到这话，有些意外，问道：“阿樾，你长大了要离开枫园吗？”

“那当然，有谁会想在这小小的蕲州城里呆一辈子……”

司徒计然不以为然地嗤笑了一声，转身靠在城墙上，坚实的大石块抵在背上，心中非常踏实。他望着城墙内的屋宇林立的景象，昂着头反驳道：“我就想。”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就想一辈子待在蕲州城里，和爹娘隔三差五见上一面，被老爹教训几句，忍受娘亲的唠叨。最好再能遇见一个喜欢的姑娘，她愿意天天和我待在一块……

沈碧珂扭头一看，见他目光放空，已经陷入了遐想之中，猛地伸手在他眼前一晃，不屑地说：“想得美，哪个姑娘眼神不好会喜欢上你啊？”

“怎么？不行吗？”

“那你就自个儿待在蕲州城吧，我们三个以后一块儿去闯荡天涯，你自个儿守在蕲州城里吧。”

“你怎么知道顾念和阿樾愿意和你一起出去闯荡啊？”

“就凭我们三个的交情。”

“那不行，明明是我们四个的交情，怎么能把我漏了呢？我也要一块儿去。”

“就不要你。”沈碧珂双手放在嘴边扮了个鬼脸，脸上却娇俏地笑着。

林樾听着他们吵闹，有些憋不住笑，也没有反驳，赶在被牵扯进去之前溜出了亭子，靠在柱子外面有些无聊地拨弄地上的草。

这里久没有人来，野草长得密密实实，将他的脚都掩盖了。他有些艰难地踩在野草上，感受着它们顽强的生命力。林樾伸直左腿，在草丛里拨弄着，等着他们结束了无聊的争吵再回去。

突然，他的动作猛地顿住了。刚才他不经意地晃着脚，鞋尖一不小心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他小心翼翼地蹲下去，将长长的芒草向两边拨开，一个铜制的发钗映入眼帘。林樾仔细观察它，发钗是两只蝴蝶的形状，上面还用蓝色染料勾勒出了蝴蝶的身体，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落在这里的了，看上去有些旧。

他看着总觉得有些眼熟，但又没想明白到底在哪里见过，便大声将亭子里的人都喊过来了：“这儿有只发钗，你们都过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