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微看到白虎的时候,小枫三人也看到了。
白虎给他们的感觉,正和白虎给谭微的感觉无异。
所幸白虎的眼睛没有看着他们,不然他们肯定也会像那时的谭微一样,震惊得被摄去了魂魄。
白虎眼睛里,只有谭微。而它走向的,也正是谭微坐着的地方。
“诶,它好像是冲你来的。”武秋道。
“不怕,之前它也是这么看着我的。”谭微虽然对武秋说道,可是他的眼睛一直还看着白虎。在这样一个神物面前,目光若是离开了就是对它的不敬。
“万一它伤你怎么办?”武秋还是担心谭微。
“它若伤我还用得着走近来么?”谭微这一反问,武秋终于放下了心。
真彩则根本没有担心。见过龙与囚牛的她,早已对神物有了十足的好感,她甚至认为所有的神物都应该像龙那般和蔼可亲,像囚牛那般有趣。
只可惜那只是应该。只可惜她大错特错。
白虎走得更近一些的时候,武秋轻轻地拍了拍古琴,道:“龙兄你怎么看?”
武秋觉得白虎是敌是友,囚牛总该是能判断的。
只可惜囚牛没有说话。
白虎走得很慢,但囚牛始终没有开口。
小枫没有听到武秋说话。武秋的声音很小,小枫只听到爷爷给的那把刀有了动静。
那不过是把再普通不过的柴刀,可是此时此刻它却自己动了起来。
起初它动的幅度很小,但白虎每走近一步,它就动得越大。而现在白虎已离自己很近了,柴刀正铿铿作响。
这声响足以让离小枫最远的武秋听到。
于是气氛忽地变得紧张起来。
“我感觉有些不对啊。”武秋再一次地担心起来。
“我也······觉得有些······不对······”谭微还看着白虎,可是他说话已断断续续。
谭微绝不是一个会结巴的人。
他是不是从白虎的眼中看到了什么东西。
过于害怕的人的声音,总归是难以连贯的。
难道谭微从白虎的眼中,再一次地看到了惊与怖?
“我们往后退吧。”小枫起身取下仍在作响的柴刀,拉起谭微道。
其实此时小枫的心里是有一丝激动的,因为她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而冒险中的危机,正是高潮所在。
一个没有高潮的冒险,又怎么能算得上是冒险呢?
小枫想。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白虎,她已目光如炬。
大家都往后退,可是真彩仍在犹豫。
她是不是还对眼前的白虎抱有好感?
她好像绝不相信这个神物会对自己造成危险。
所幸武秋没犯糊涂,他拉住了真彩,无论她愿不愿意,她也是得往后退的。
大自然的很多猛兽都有地盘心理,说不定我们只是无意处在了它的地盘上,而退一退就能消除它的敌意了。
小枫是这么想的,所以她是第一个往后退的人。
武秋只恨囚牛不肯开口。
他好像已对这把古琴形成了依赖,遇事不决就要问囚牛。
武秋也不敢高声说话,他生怕惹怒白虎。
小枫也不敢就这么带着大家跑走,她怕白虎一兴奋,手下不留情。
他们好像只能跟着白虎的节奏一步一步往后退。
白虎走得很慢,他们退得也很慢。
说不定它只是想试试自己在我们心中到底有几斤几两,而我们只要顺着它的心意,它就会开心了。
武秋这么想着,而他想的,也确实有几分道理。
白虎好像很享受大家看着它往后退的感觉。
可路毕竟是有尽头的。
他们再往后退上几步,就要掉下去了。
下面是个泉眼,虽然不高,但也不代表他们就能这么掉下去。
他们无法施展轻功,就凭他们的功夫,连班门弄斧的资格都没有。
在白虎面前,他们做不到不卑不亢,他们已过于自卑。
过于自卑的人,总是敏感的。他们不仅要盯着白虎的一举一动,连它的心情,也是要百般呵护的。
可是无法施展轻功的他们就这么掉下去的话,总归是难逃一死的。在死亡面前,他们终于在最后停下了后退的脚步。
我们已经退无可退,难道你还要咄咄逼人吗?
大家看着白虎,眼睛里终于有了些勇气。
白虎也停下了前进的脚步,但是就在它停下的瞬间,越来越响的柴刀突然爆出了一声巨响,而再去看时,它已挣脱小枫的束缚。
小枫明明握得很紧,可它还是挣脱了。
它去了哪里?
——
人在沙场征伐得久了,对于用兵之道总归有些心得。
俊先生就有心得。
既然老伯不让我进屋那我为什么还要和他缠斗呢?我为什么不能换个途径呢?
俊好像已有办法。
俊突然放弃了和老伯的缠斗,他急身一退,又一转身,很快向远处跑去。
道家的轻雁功不是浪得虚名的,他这几个起落,已经到了很远的地方。
只要你追我,等我们都走得足够远时我突然往小屋去,你还能追得上我么?
俊想。
老伯的轻功绝不会有俊的好,他这条计策确实可行。
只可惜老伯根本没有追他。
俊离开的时候,老伯就停下了所有动作。
老伯呆呆地杵在原地,他的头低着,看起来就像白天的僵尸。
真是失策,我早该想到他的目的只有一个的。至于那些索命的狠招,只不过是逼我出手罢了。老伯对我的命根本没有兴趣。
自以为想了一条妙计的俊,此时连连叹息。
那老伯就一动不动地站在小屋门前,离开很远的俊只能望洋兴叹。
他已无可奈何,他好像想不到进小屋的办法。
“想用调虎离山之计骗我,没门!”
那个藏身暗处的人好像已忘记自己仍在潜伏,竟开心得喊出了话。
要不是俊离得很远,他定然已被发现。
谁若是召了这么一个手下为他效力,恐怕迟早有一天不仅效力不成,还反受其害。
好在今日的他是幸运的,离得很远的俊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俊还在苦苦寻思进门的办法,他好像已认定自己今天无论如何也是要进那小屋的。
他已和自己较上了劲。
可一个人越是和自己较劲,他往往就越会失去一些好用的办法。
所幸事情总会有转机的。
就在俊还在苦思冥想的当头,一阵风把山上的长青树吹得哗哗作响。在这阵响动中他似已清醒,只见他突然一拍脑门:
我为什么要进那小屋?我可以先回去找其他人帮忙啊!看这样子肯定是出事了,既然已经出事那为什么要去管是什么事呢,请人帮忙绝不会错了。
俊永远不会忘记首座对自己的告诫:
“凡事量力而行。同伴永远是值得去信任的。”
北学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我为什么要独闯这难关呢?
俊忽地大喜,而下一刻他已转身奔北学而去。
“糟糕!”见俊离开那人不顾自己的潜伏之身急道。
在这声烧灼的急声中,那人凌空跃出,而那小屋前的老伯,也突地像猛虎一般扑俊而去。
可是俊走得太快,不论是老伯还是那人又都离俊很远,想必俊定然不会被他们追上。
救援很快就会到了。
俊心想。
只可惜事情又有了变故。
变故就来自丝线。
好多丝线,根本没有人能去数清有多少根。这些丝线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忽地就到了俊身上。
俊已够快,可是丝线还要更快。
此时若俊不去睬这些丝线,必会为它们所绊,而敌人就在身后,到时自己恐有性命之虞。
俊不得不睬。
不过这些丝线虽然烦人,但是俊只一个转身的挥手,它们就已尽断。
俊还想往北学去,可惜老伯在这些丝线中再次来到俊的眼前。
老伯的第一招,俊闪过了。
闪过的俊仍奔着北学去。
再和老伯打只会没完没了,既然自己已下决心通报他人,就不该为这些东西所阻。
俊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所以他根本没有去理会老伯。
只可惜在漫天的丝线中,还有一个人挡住了俊的去路。
正是那个藏于暗处之人。
不过俊不知道他是谁,俊只知道来者不善。
“‘青州俊郎’名动四方,在下今日得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那人满脸笑意。
“久闻西域奇蛊能夺人心智为己所控,没想到阁下相貌端正,行事却是这般龌龊不堪。”俊怒道。
“哈哈哈哈。俊先生真是博学多闻,只可惜在下从未使用过什么蛊毒。在下只是暂时借用一下这位老伯的身体,用完了自然还给你们。”那人仍然满脸笑意。
“没想到阁下行事龌龊,措辞也是这般下劣。这关天的人命岂可当玩物论?识相的赶紧交出解药,不然从未杀人的在下,今日定要拿你来破杀戒!”俊大怒道。
“在下已经说过,从来没用过什么蛊毒,俊先生怎么就是不信呢?”那人还是笑着。
人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是此时此刻的俊却想狠狠地打上那人一巴掌,他的笑脸真是令人作呕。
“少废话!”俊盛怒,而在这声大喝中,俊已风驰雨骤。
俊已使出他那六十四掌。
绝招都是用来杀敌的,此时的俊已把那人当作一个必杀之人。
长青树的哗哗声已听不见了,现在还能听见的,只有俊先生呼啸凌厉的掌风声。
——
若是等得太久了,再有耐心的人也会没有耐心的。
别冰已不能在这里等下去。
“我们回去吧。”别冰道。
“可是——”
没等那人说完,别冰就好像知道他想说什么似的道:“我们一起回去,还怕走散么?后山也就几条路,还怕找不回他们失踪的地方么?”
既然已成定局,那就大家一起回去禀告好了。那二人也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大家一起回去总不至于出事吧。
别冰想着。
“走吧。”别冰拉起了赫连灼,道。
“大家走成一条直线,记住眼前人,一有人走散就停下喊住。”别冰已发号施令。
——
世上本没有问鼎剑,但是想要的人多了,它也就出现了。
问鼎剑原本只是一把比寻常兵刃更为锋利的剑,但自从野心家捕捉到睚眦熔入其精魂后,问鼎剑就成了一把残暴的统治之剑。
问鼎,顾名思义,就是打听鼎的下落。人们都相信自己只要找到这个鼎,就能够登入无上之位。
问鼎剑就是鼎的化身,人好像只要握着这把问鼎剑,就能够令天下人臣服。
正如昔年袁术一得到传国玉玺,就称帝了。
可惜他的下场并不太好。
问鼎剑曾在江湖上掀起过一阵腥风血雨,可是在兵荒马乱的年代里,它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它去了哪里。
无数人都想知道它去了哪里。
大武建元后,从始皇帝开始一直存在了两千多年的“皇帝”被废除,现在管理着中原大地一京两郡一十三州的,是五湖四海百姓汇。五湖四海本就有深深的团结之意,可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野心勃勃之人妄想让问鼎剑重出江湖。
在这样一个年代里,还是有人企图复辟帝制,真是痴人说梦。
可若是问鼎剑有朝一日真的重出江湖,它所带来的力量,人们真的能够抵挡吗?
没有人可以保证自己一定能抵挡,没有人可以逃过权力的诱惑。
人们不知道问鼎剑在哪里,但是人们都知道睚眦有一个哥哥叫作囚牛,而囚牛,已被铸入两把小提琴之中;
人们也都知道睚眦有一个弟弟叫作蒲牢,它已被铸成钟钮;
人们甚至还知道睚眦有一位母亲,那正是一条青龙。
没有人知道龙活了多少年,人们都说它的神力通天彻地,才能生出同样厉害的睚眦来。
所以要找问鼎剑的下落,就得从它们着手。
龙已现身,此时就藏身在竹笛之中;
古琴也被找到,现在就在武秋和真彩手上;
那么蒲牢呢?
早在西周的时候,人们就对当时的乐器做了一个分类,它们分别是:金、石、土、革、丝、木、匏、竹。
人们习惯称它们为八音,而钟,正是其中的金之属。
钟的声音是洪大的,很多寺庙都会有钟的存在,因为它一旦被击响,所发出的声音就足够让所有人听见。
统治者也想让自己的声音令天下人听见,所以他要做一个天下最大的钟,来满足他的欲望。
蒲牢生不逢时,恰好在皇帝最需要它的时候,出现在人间。
虽然蒲牢拥有神力,可是任它再厉害再强大又怎么能和诡计多端的人相抗衡呢?人们发现了蒲牢害怕鲸鱼这一弱点,于是设下圈套,最后蒲牢惨遭捕捉。
蒲牢一被捕捉,就被铸在了大钟之顶。每次上朝之前,皇帝都要亲自敲响这个亘古无双的大钟,也只有这么一个超迈古今的大钟,才配得上掌管着天下子民生死的皇帝。
大钟的声响非常大,非常吵,可在皇帝的耳朵里,它却是世上最美妙的乐音。
没有人不会对这个乐音着迷,无数人都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敲响这个大钟。
可是随着政权的更迭,它也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它去了哪里。
无数人都想知道它去了哪里。
就像那柄问鼎剑。
那么这口大钟,它去了哪里呢?
白虎的年纪,正和蒲牢一般大。
白虎也是神物,蒲牢正是它的好朋友。
它们很小就认识了,几乎形影不离,在每日的玩耍中它们逐渐长大。
从小一起长大的它们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找到白虎,说不定就能找到蒲牢。
而白虎,此时此刻就在谭微一行人眼前。
他们虽然停下了脚步,可是小枫的那把刀却凭空飞了起来。
此刻的刀就盘旋在白虎和谭微一行的中间,那把刀越转越快,带出的风也越来越强。
他们就处在掉落的边缘,而刀若再转得快一些,他们就会被推下去。
风裹挟的沙石逐渐迷乱他们的眼睛,而他们再不运功,就真地要坠落了。
在生死面前,班门弄斧好像也未尝不可。
武秋是第一个发力的,而他怕其他人尚犹豫,还起劲带着其他人往前走了几步。
可是他们越往前一步,离那白虎就越近一步。
沙石没有迷乱白虎的眼睛,它还是那样安静地看着他们。
它还是像万里昆仑那样矗立着,而武秋一行此时此刻就走到了山下。
他们想上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