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延每夜都在御书房批奏折,一份奏折要批两份,一份留给临空学习用,一份拿回去上朝用。
临空偷看过上朝用的奏折,刚受教不久的他都觉不合理,钟延又怎么会想不到。
他知道钟延是故意的,可他不能问,因为钟延说过不能问多余的事。
这夜,临空照例在御书房里睡觉,夜已深烛火却亮着,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钟延难得没在批奏折。
钟延正坐在椅子上发呆,任由烛火缓缓描摹他绝色的面容,脸是美的,唇是柔的,鼻是暖的,独独那眼是冷的,眼角的泪痣更是冰的。
结了冰的泪点在寒冷的眼下,化不了,暖不热,给他平添一股谁都无法抹去的孤独。
这时,钟延又伸手去摸另一只手,看位置应该是想摸手腕。
可下一秒,他又作罢,指尖连袖口都没碰到。
他如此反复很多次,像是舍不得碰,又或者不敢碰。
临空看的愣神,却听钟延道:“赶紧睡觉。”
他听话地闭上眼,可怎么都睡不着,轻声问:“钟延,你有喜欢的人吗?”
钟延拿出奏折重新批阅起来,语气冷淡地重复道:“赶紧睡觉。”
临空,空,空空荡荡,空到只有钟延,钟延便是他一切。
无论钟延怎么命令,年幼的临空怎么都藏不住对他的在乎。
偶尔的几次上朝,临空都能听到朝臣们骂钟延,他气得想为钟延骂回去,却被钟延用眼神止住。
他不理解,更不甘心、只能憋了一肚子气,阴沉着脸坐在龙椅上,落在朝臣眼里恰好成了无可奈何的忍辱与无能为力的愤怒。
于是,前来解救小皇帝,反抗摄政王的人更多了。
钟延明面上的身份是普通人,数量少还好,杀的多了必然会暴露。
深夜时分,钟延在御书房里批奏折,临空见他时不时就要停笔,像是思绪不佳,惊奇他也有烦恼的时候。
实际上,钟延根本不是思绪不佳,而是脑海里允棠在骂他,骂个不停。
他要给临空选妃,借机藏几个异能者贴身保护临空。
允棠首先排除,她现在是个女娃娃,入宫的年纪都不到。
启神殿的神宣也排除,她们被皇宫记录在案,而且钟延也信不过。
这不行,那也不行,气极了的允棠就开始骂钟延。
骂着骂着,她的声音从钟延脑海里消失,良久后再回话竟惹的钟延无声笑了下。
几日后,钟延宣布要为临空选妃,有的大臣厉声反对,有的却直接同意送女儿进宫。
小皇帝才多大啊,钟延也住在皇宫里,妃子是为谁选的不用想都知道。
只是钟延为人薄凉冷酷,作势独断专行,他岂容旁人反对自己,伴随一些臣子的入狱,选妃大典如期举行。
选妃大典的规模很大,仿佛整个中原的美人都被搜刮了过来。
临空其实也不乐意选妃,可还是听话选了些他能瞧上眼的。
他的皇后是钟延亲自选的,直接选定,不容他改。
皇后名唤黎烟,长得很漂亮,明艳张扬的漂亮,还有一双浅褐色的眼睛。
这双眼单看起来有些凶,可放在整张脸上,凶性又被稍显柔和的眉眼软化,显得端庄大气,恰到好处。
临空承认钟延钦点的皇后很好看,是选妃大典上数一数二的美人,可最好看的此刻正在他身边站着。
钟延看了临空一眼,眸色微冷,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
选妃大典结束,后宫添了很多美人,逐渐热闹起来。
然而这热闹和小皇帝无关,甚至还只会惹他生气。
那些妃子变着法子往摄政王的床上爬,曾经独属于他和钟延的御书房也被她们用各种借口闯入。
钟延似乎也被烦了,选妃大典刚过三个月他就从皇宫搬回自己的王府。
那天,伤心欲绝的临空跑到皇后的凤仪宫,在黎烟身边哭到昏睡过去。
这宫里的妃嫔,只有皇后不去讨好钟延,也只有皇后会注意到他,主动安慰心情不好的他。
伤心、生气、郁闷.....总之,临空习惯去皇后那里寻求安慰。
黎烟为小皇帝掖好被子,略显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换了身黑衣,悄无声息地离开凤仪宫。
早已荒废的冷宫里,黎烟将咽了气的妃嫔河里毁尸灭迹。
伴随“扑腾”、“扑腾”的落水声,白雾将冷宫逐渐包围,钟延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丢的时候声音小点,耳朵灵的异能者能听见。”
黎烟回头看去,“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耳朵灵敏得可怕。”
“小心行事总是对的。”钟延问起黎烟后宫妃嫔的情况,具体到谁是来救皇帝的,谁是来杀他的。
他问了快一个时辰,只字不提临空,黎烟先提起:“钟延,临空对你生了些不该有的心思。”
“是么。”钟延淡淡回道,“我会解决这事的,你只管看好他。”
黎烟点了点头,然后干脆地转身,白雾也随着她的离去快速消散。
钟延站在落满灰尘,寂静到诡异的破旧亭子里,抬眼看着孤月逐渐被浓云遮盖。
没了月光,钟延映在地上的影子消失不见,黑暗中,他哑然一笑,喃喃道:“你是对的,确实不该对他好,也当真是残忍,我对你仅剩的那点埋怨都留不得。”
过了半年左右,鲜少再来后宫的钟延借临空在课业上的丁点错,当着他的面弄死了他最喜欢的小狗。
那只小狗是临空某次完成课业后,因自己一个人着实孤单,朝钟延讨要来的奖励。
那是钟延送给他的,交到他手上不过才刚满月,是他从奶狗养到大的。
满心欢喜前来的临空不知道钟延为何要小题大做,甚至借此发难弄死那条狗,只能哭着求钟延把小狗的尸体给他。
钟延见他膝盖竟有些软,再次发难,直接将小狗的尸体丢到湖里,冷声道:“敢去捞就别再想见到我。”
临空想捞,但是不敢,在池边呆愣地站了好久,然后去找凤仪宫找黎烟哭了好久。
类似的事越来越多,临空逐渐不再对钟延心生念想,在钟延要掘他娘坟墓的那天彻底转为恨。
十几岁的小皇帝被教养的很好,言行举止初具帝王的威严,站在书桌前隐隐有了压迫感,“理由!钟延!给我个理由!”
钟延批完手头的奏折才抬眼看向临空,冷声吐出两个字,“恶心。”
临空心下一惊,钟延朝他笑起来,“看来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就因为这样?”临空怒到极致竟是笑了一声,“钟延,你该死,外面那些人骂的没错,你确实是该死,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是又如何?”钟延重新低头批阅奏折,语气满不在乎:“那么说的人多了去了,可谁又能真的奈何得了我呢?”
临空没有回话,转身出了御书房,连句示威的话都没留给钟延。
旁人奈何不了钟延,但不代表临空不可以,因为钟延坐的是大临王座,是本该属于临空的位置。
这日过后,临空开始暗中反抗钟延,用钟延教他的手段一点点笼络人心。
逐渐地,临空知道了外面的情况,钟延重用佞臣,增加赋税.....除了这越发奢靡的皇宫,其他地方已是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在那一刻,临空只觉钟延惨无人道,冷酷无情,也真正恨上了钟延,必须要钟延死才能解恨。
他花了几年时间,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初步握住那把只属于大临帝王的刀——启神殿。
许是钟延察觉到了这点,临空被软禁后宫,禁止接触任何人。
与此同时,钟延脑海里想起允棠的声音:【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反。】
钟延打开奏折,提笔批阅起来,【两个月后,我将传假诏佯称帝,你当天以救驾天子的名义发病,另外,帮我准备瓶毒药,越浓越好。】
允棠回道:【知道了,不过为什么选毒药,拿刀自杀不是更方便吗?】
【我愈合速度快,刀伤容易暴露,毒药方便些,而且我给你个杀我解恨的机会。】钟延似乎能想到那头允棠的表情,嘴角忍不住扬了下,【破盛元城门那夜,我在皇宫大殿等你,你子时之前,我给你杀,过了我就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