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侯涅生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太阳。
他闭着眼睛,任由阳光从额头,滑过鼻尖,淌过唇瓣,将白皙的脖颈照成上好的暖玉。
可再往下,胸前微微陷下去的衣衫破坏倏然破坏这美好的一幕,阳光化作无形的匕首,用力刺进去、让血腥气蔓延到整个院落,只是灵魂的明渊仿佛都能嗅到该死的味道。
他其实不算明渊,只是明渊入轮回前强行割舍、留下的情感,连过往的记忆都没有。
这些感情名叫喜欢、在乎、关心、可怜、悲悯.....有数不清的感情,只是每个感情后面都要加上侯涅生三个字,一切都跟侯涅生有关。
他没有过往,只是遵循这些情感只将目光放在侯涅生身上,吝啬地不肯多看旁人几眼。
在他看来侯涅生是个很奇怪的人,嘴上说着不喜欢他,可却什么都听他的,每每黑曜石颤一下就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觉得这种程度的默契连心有灵犀都无法形容。
侯涅生又怎么可能不喜欢,甚至是恨呢?
这个叫侯涅生的当真是矛盾到极点。
这时,侯涅生突然睁开眼,快步走出去,视角定格在他身上明渊也跟着出去。
明渊以为侯涅生又是要怎么折腾自己,可这次,他只是去教训一个小孩,禁止那小孩在山中随便用异能,教训前还顺带把那小孩从濒死中救回来。
那小孩长得很漂亮,全身上下,头发,乃至眼睫毛都是白的,只是眼睛好像看不见。
明渊想,这孩子好可怜。
可下一秒,这些可怜全移到了侯涅生身上。
他的侯涅生更可怜,能治好别人,却治不了自己,心口的伤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许是感受到他的想法,侯涅生回了院子,提醒道:“我不需要同情,别自作多情。”
明渊不开心了,即使知道这人说的都是假话,依旧感到不开心。
他留有的灵魂太少太少,少到吹不了蜡烛,只能让承载自己的黑曜石细微颤动。
黑曜石颤动几下,侯涅生轻叹一口气,说了句“真是麻烦”,然后就开始低低哼唱起来。
这个午后,明媚的阳光闯入院落,在园中四处乱跑,微暖的春风攀过高墙,在园中翩翩起舞。
它们嬉闹着,能轻易闯进来,也能轻易离去,只有这歌声,萦绕院中,哪儿也不去,似乎只是为他而存在。
明渊又开心了,看啊,他的侯涅生就是这般口是心非。
嘴上有多讨厌他,心里就有多喜欢他。
晚上,侯涅生去简单冲了个澡,他不抗拒现代科技,而且用起来得心应手。
几个月前,允棠要将天衡山的住房重新装修,她本来担心侯涅生不同意增添现代化器具,谁料侯涅生不止同意,还让允棠别漏了自己的房间。
明渊现在还记得侯涅生当时说的话,他说:“我的年纪能算古董,思想又不是,谁没事会跟自己过不去,难不成你每天给我烧水,搬木桶洗澡?”
允棠骂了声“白日做梦”,气冲冲地扭头就走。
得益于现代科技,侯涅生洗澡简单到只用打开淋浴头,等水自动从上方淋下来。
冷水、热水对侯涅生来说没有区别,可明渊喜欢他用热水洗澡。
逐步氤氲的热气会包裹侯涅生白皙的肌肤,让他完美的身体轮廓变得若隐若现,发丝渗着水黏在脖颈上,胸膛上,黑白交织有种说不上来的蛊惑。
若是.....明渊遗憾且难过地想,若是没有胸口狰狞的伤口就更好了。
他是一份只与侯涅生有关的感情,连支撑他能看着侯涅生的灵魂碎片也是因为感情过多才留下的。
因此,他不会藏匿感情,也学不会藏匿感情,以至于侯涅生腕上的黑曜石一直在轻轻震着。
侯涅生拿出一条浴巾裹在身上,又拿出一条浴巾慢慢擦拭头发,边擦边问:“你是色鬼吗,我每次洗澡都这样。”
黑曜石不再颤动,明渊无声地辩解,他才不是色鬼呢,只是在因为侯涅生的伤口难过。
可当侯涅生擦干头发,穿上衣服,黑曜石还是轻微颤动一下,像是在遗憾什么。
侯涅生将衣服穿的严丝合缝,明渊连颈窝看不到了,还听他道:“就是色鬼。”
明渊生气了,他说不了话,只能让黑曜石一直颤动着表示抗议。
侯涅生看着腕上的黑曜石笑起来,故作无奈的话语也含了笑,“色鬼就色鬼吧,时间应该来得及,等我的伤养好了,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黑曜石不再颤动,因为明渊害羞了,害羞的同时还期待侯涅生伤好的那天。
明渊没有时间的概念,可独独记得一个时间
——二月二。
这天,明渊感觉自己突然身上多了股很奇妙的牵引,在召唤他,让他回去。
坐在书桌前写书的侯涅生则时不时停下笔,眼帘也总是地垂下来,脸上是无法掩饰的疲倦。
明渊直觉这两者间有什么联系,不停颤动着黑曜石。
侯涅生回话的语气略带困意,听起来懒洋洋的,“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他嘴上嫌弃,可无需明渊抗议,下一秒就解答起来,“二月二,龙抬头,诸神陨,万象生,你的主体今日降生于世,本能地吸引和呼唤你回去,渴望归于完整。”
明渊知道他该回去,可他不想回去,因为他的一切都和侯涅生有关。
不待他表态,侯涅生又道:“你现在想回去也不准回,必须等二十四年后的二月二才行。”
明渊没觉得这话过分,反而高兴的很。
果然,他的一切都和侯涅生有关是有原因的。
侯涅生懂他,永远会口是心非地为他退让。
之后的日子也是如此,明渊觉得侯涅生真是哪哪都好,不怪他会喜欢。
只是没过几年,有天夜里,山间突然吵的厉害,侯涅生站在园中沉着脸,似乎在纠结什么。
明渊是灵魂都算不上的虚体,对外界的变化非常敏感,声音也不例外。
他听到有一群人正跪在山顶上,一起求侯涅生去救什么人。
他不想侯涅生去,因为所有人都求侯涅生救人,可谁能救侯涅生呢?
他的侯涅生,胸口的伤还没长好,褪去衣衫能看到血窟窿和森森白骨。
从没有人救过侯涅生,那么侯涅生为何要去救人?
不准去,侯涅生腕上的黑曜石颤动着。
可这一次,侯涅生摸了摸黑曜石,温声安抚道:“别闹,我必须要去救他。”
黑曜石颤动一下,为什么?
侯涅生答道:“没有为什么,也无关我的意愿,只是因为我在这个位置上。”
明渊没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没来由从他平淡的语气里感受到一丝委屈。
他看着他的侯涅生换了身衣服,很漂亮的白袍,上面还用金丝绣着华美的纹样,这样的衣服衬的侯涅生跟天边神祗似的。
不对,他的侯涅生就是天边神祗,不然为何人人都来求侯涅生呢?
侯涅生还戴了副面具,白底金边的奢面,戴上之后孤寒冷傲,宛若山巅积雪,世人只可仰望叹止。
明渊没见过这样的侯涅生,也不喜欢这样的侯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