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烛光明明灭灭,阿好探身将灯罩揭起,拿起剪刀剪了两下灯心,冲重新坐回摇椅后似是睡着了的魏平轻轻唤了一声。
魏平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阿好伸出小手在他白皮带褶的紧皱眉心处戳了戳:“师父,安心书局最近收了个话本子叫《江湖恩仇录》,其中描写了一对师徒,徒儿身世凄惨,被好心的师父收留,相亲相爱着长大,却徒儿最后发现师父才是故事里最大的反派。徒儿问起楚家,您这样的皱眉不安,徒儿很担心咱们师徒不日就要决裂反目啦!”
魏平睁开双目,将小徒儿的作乱的手挥开,对上她晶晶亮的大眼睛,“哼”了一声,没好气道:“改日我要将安九叫过来,问问他都给书局收罗来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本子,没的带坏了小娃娃。”
别扭傲娇的师父又回来了。
“是是是。” 阿好从善如流地哄道,贴心道,“您若是不想说,我便不问了。”
魏平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最终叹了口气道:“津州楚家啊,也曾是百年世家, 累世官宦,往前倒退三十年,楚家在安京的门第同如今的苏家、谢家、卢家也不差什么, 可惜啊,徒儿你没赶上好时候,你这聪慧灵秀的性子倒是有些随了楚家的那位姑奶奶……”只提了一句,他便止了话头,语气有些发沉,“二十多年前,楚家因意图谋反,先帝震怒,一夕间被抄家灭族,人死族灭,自此少有被提及。”
楚家获罪是洪德二十二年的事,那一年楚九歌回京后身死,一向对下宽和的洪德帝性情大变,前朝后宫杀了很多人,他师傅吕和也被洪德帝打发去督建皇陵再未被召回,那时的他并不在安京,被洪德帝派去大禹东北方督军,那时的金雄还不成气候,大禹的外敌是盘踞在东北边境的后秦,抵抗后秦的统帅正是老卫国公,他也是在那时结识的老卫国公……
“谋反?”
大禹律法,不赦律,【其一,谋反篡位罪】十恶之首也,弑君夺朝者,凌迟,夷三至九族!阿好脑中立刻浮现出曾经所抄的《大禹律典》,她抿了抿嘴巴,怪不得林家对外祖母讳莫如深。
“为师当时并不在安京,楚家谋反之事也是过后才听说,谋反之罪罪大已极,又涉及皇家秘闻,你晓得此事就好,不要如今日这般随意拿出来询问。” 魏平在她低垂的圆脑袋上摸了摸,严肃叮嘱。
楚家谋反案当时可谓震惊朝野,因着师傅被贬离,他回京后曾私下想要查阅此案的卷宗,却并未在大理寺、刑部和督察院任何一处找到审理此案的卷宗,这就很蹊跷了,一个世家大族谋反怎么可能没有卷宗记录,除非被特意封存保管了,师傅被贬离后,拂尘司没了掌印太监,他这个御马监掌印实际就代管了拂尘司,他都找不到的卷宗,也只能是先帝授意的了。
楚家一直走的文官清流的路子,楚家老爷子已经离世,儿子楚天问虽有出息也只才做到吏部尚书,洪德帝当时又正值壮年,大权在握,楚天问除非失心疯了才会谋反,他跟在师傅身边也是贴身服侍过先帝的,先帝从前对楚家很是优容,一点不介意楚家曾经和云章太子有过婚事。
总之洪德二十二年是个诡异又血腥的一年。
如今虽是到了建安帝临朝,但涉及上一代的帝王秘事,又岂能被随意提起,他并不希望自己的小徒儿牵扯其中,尤其她和楚家那位姑奶奶似乎一样与众不凡,他是见过楚九歌的,那时她已不再年轻,但岁月似乎对她格外优容,安京第一美人在她去世前从未易主,至于先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