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夜奔波,饮食多是跟着闲工夫走,更兼酒肉荤腥来者不拒,海上更是多荤少素,自然是放任肠腹越来越敞亮。而对于海客来说,一副好肠胃乃是保命的手段,且不说不容易因颠簸患肠痈之疾,便是厮杀起来,这厚厚的肚皮也能挡衬兵刃。
因此这会儿,大多数人皆拍着灌满了姜汤的浑圆肚子,开始肆无忌惮的吼叫起来。
眼看着那潜伏而来的黑船在身后越来越近,仝霁云与自己的水手们越来越兴奋。
这黑船已经在身后不过二里地的距离,再近些顺着风,轻箭也颇具杀伤力了,但是宗三郎与风鸣等人并着仝氏兄弟皆取了投枪站在船尾,丝毫无惧,反而是仔细观察来敌。
这绝非是海客们的手段,即便是仝家也拿不出如此的艨艟,并非是其规模庞大,而是这等标准战舰,岂是江湖人所能拥有的,哪怕是如仝家这般渤海上奢遮人物,也不敢如此犯禁。陆上私藏甲胄五领以上便是全家杀头的谋逆大嘴,而海上哪个海客敢有这么一艘艨艟巨舰,便是扯旗造反的头子,官府必诛之而后快。
因此这必然是官府水师的玩意儿,能拿出这等巨物埋伏于此,专为对付仝霁云,只能说其后操作之人本事通天。
“这不是大肇的兵舰,”仝三郎见诸人看得仔细,便为他们解惑,“此乃大晟水师之物,至于是大晟朝廷还是谁家的这边不好说了。”
仝三郎既然能与芦颂成为文友,可并非是因为自家妹妹的原因,胸中也是一片锦绣的。
看柳二郎神色有异。
仝三郎宽慰道。
“虽说看不来,但是按着道理来看,也绝非是大晟朝廷所为,必是世家自作主张的作为。”
即便如此,以大晟世家势力来看能拿出艨艟巨舰千里外行此泼天大事,也没几家能做、敢做、会做!
柳二郎听着仝三郎一席话,脑袋里已经琢磨此舰的底细。
“这艨艟此时杀出来,大伙议议,它是为了谁来?”
风鸣虽然所知尚浅,只是这一日下来,却也清楚自己身处何等局中。他只是初次下山行走江湖,心思质朴却不是呆傻之人,久在师门学习武功道法以及武经兵法,虽不知师父教授用意,却也是文武双全之人,一句话便问道根本。
诸人一愣,细思量却是明白其中利害。
既然是大晟兵船,若是冲着柳晏而去,也算合情合理,然而其并未如此;
若是与仝家有仇怨,自仝霁云离开龙都港差不多快十个时辰,三艘快舟尾随一路,这期间却并未动手;
偏偏是在仝霁云靠近仙桃港,或者说靠近新市港之后,这些人才开始行动!
宗三郎几人眼神相对,便都明白对方的心思与自己一样。
这些人便是冲着我们,不,应该说冲着我父亲而来的,宗三郎如是想,那这些人身后之人便呼之欲出了,只是想不到此人手段和资源竟是如此狠辣雄厚。
一只手紧紧抓在他的肩头,那是风鸣在给他鼓劲。
另一手也搭在他的另一个肩膀,柳二郎也收起玩世不恭的样子,认真的目视前方。
仝三郎也在他身后,手抚在他的背上,仝五郎、六郎则也在背后左右而立。
四人皆相视一笑,面对强敌,自己又不是毫无依靠,有兄弟好友在侧,又有甚么好惧怕的,便是与他好好斗上一斗,也叫这老狼知晓雏虎的厉害!
“无论此人自以为螳螂还是黄雀,终不是猎人的对手,且看吾父的手段!”
仝三郎身量较两个少年颇高,便是与风鸣相比,也是更为挺拔,而这玉立之人此时迸发出的自信,便是未来仝氏领航人的风姿。
果然,仝霁云眼看着敌船紧追不舍,反而将舵轮交还给老舵手,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
“父亲。”
“叔父。”
“三叔。”
看着无论是自家还是故旧的儿郎们,丝毫没有因为这突然而至的强大敌手所惊吓住,反而一个个如乳虎般战意盎然,跃跃欲试,仝霁云老怀甚慰。
人到中年,拼自己是不服气,而拼子弟那是有底气,子弟们越强大才意味着老祖宗交到自己手里的传承能够发扬光大,若是如此,便是今日死了也对得起列祖列宗了!自己的牌位摆在祠堂里也对得起子孙后代的香火了。
“今日还真是等来条大鱼,这四海之上还没有我万里长鲸吞不下的海货,不管他是哪路来的海龙王,咱也要抽了他的龙筋去!”
“全凭父亲(叔父、三叔)安排,儿子(侄儿)敢不效死!”
“咱家人死什么,要死也是他们死!”仝霁云一指那紧随其后的敌舰,如狮子吼般,声若惊雷而出,“举火号,收网捞鱼!!!”
随着带着火信的哨箭被硬弩斜向上方射去,不待它从最高点划落,只见东西两侧也各有火头飞起,不多时也有哨音而至。
这番动静自然逃不过身后的敌人,只是敌人并未放慢步伐,大概是这突然之举,让他们有些手举无措吧。毕竟若是真有埋伏,也应是两船接舷跳帮,厮杀的难分难解时出现,那时便是想作罢逃离也是绝无可能了。
若非三艘海舟都非其一合之敌,仅剩这一艘也起不到迟滞仝霁云的作用,这艨艟也不至于中途出现。
或许宗三郎等此刻也与来敌想法一般,兴许并未被仝霁云藏起的后手惊到,倒是仝霁云此时的作为,才让人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