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珂琳
在那个春天付出了沉痛的代价后,风中的小苗,像是一丝安慰,有了个一年之计在于春的回报。
就这样,有了春的开始,就渐渐的进入了夏天。
随着天气逐渐转热,铺锦每天都顶着火辣的日头,除着田间每一棵草。直到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凉快,才见到了秋后那些庄稼。
那些庄稼,看上去都肥头大耳起来,带着一个个沉重的脑袋,在风中骄傲的卖弄着笨重的身体。正可谓有多少付出,就有多少收获。
铺锦在一年一年中,重复着劳累的故事,在堆积起来的日子里,写着自己的收获。
就这样,几年过去了,她依旧是看着日月,早出晚归,记下疲倦不堪的滋味。
随着时间的流逝,孩子也渐渐的长大了,虽然一个人,过上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好日子。
铺锦的身体,也变成积劳成疾的状态,好多地方都留下病根,一到刮风下雨天,更是让她疼痛难忍的时候,晴天又是让她挨累的时候。
那一年,秋天里的一天,铺锦总算感觉病好点,还是坚持带着小宝下田。冰碴子上面全是雪,铺锦就拿着镐子,一点点勾雪下面的粮穗。
小宝在旁边拽着她的衣角 ,抬头看着满头大汗的娘,走近帮捡一下。
“阿娘,这冰天雪地的,这么冷你为啥出汗啊?别人都不干活了,为啥娘还干活啊?”
稚嫩的声音,问着这世界的不解。
“娘出的那是冷汗,没招。本来娘是想早点就能干完的,可是病的时间太长了,拖到下雪才好点,所以娘寻思今天好点出来看看。”
铺锦一副病秧子样,和小宝解释道。
“时间里天气变了,而娘的病没变,就没收上吗?”
小宝带着懵懂疑惑的样子问。
“嗯!等来年,娘把地卖了,也够活了,到时候就好了,不用挨累了!娘现在也是想干的,可是看来真的又干不动了,该回家了。”
铺锦坚持收着粮食,可身体再次发出信号。
“娘,别人都有阿爹,为什么我没有啊?什么都你一个人做,累成那样,怎么你又发抖起来。只能我帮你干吗?”
小宝深一脚,浅一脚的,摔了起来,满身泥巴,努力的帮娘拽着麦穗。
“谁说小宝没有阿爹,只不过小宝的爹是做神仙的,不用干活。是阿娘配不上他,便要干活的,才成为劳碌命。”
铺锦怕孩子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提前伤心,本来苦难已多,何必多一个人,只能心里难过的说着谎话。
“才不是呢?阿娘比神仙还好。我都听别人说了,阿爹懒,去找好地方,自己过好日子去了,不要我和阿娘了。”
小宝说着,哭了起来。
“小宝乖,莫听别人说什么,自己要知道,小宝最好就行了。不能因为得不到的而难过,辩解?”
铺锦安慰着小宝,教孩子做人的道理。
“阿娘好可怜,还有小宝。昨天下雪,还生着病,今天天晴又要干活。若累得你不在,小宝谁来养活。娘,我好冷。”
小宝看着娘憔悴的样子,担心起来。
“知道心疼妈妈,是好孩子。上天会照顾妈妈一辈子,只为了陪小宝一生啊!”
铺锦挺着疼痛的身体,勉强的笑着安慰小宝。
“妈妈,你怎么不喜欢去外婆家啊?”
小宝又想亲人了,便问铺锦。
“妈妈没有时间,冬天又冷?以后不种地了,娘就去了!”
铺锦有气无力,拖着沉重的脚步,脸色苍白的说。
“娘,你怎么了?”
小宝看着铺锦艰难的往家走,拖着个背篓,走两步歇一会。
“没什么?娘有点不舒服,回家吧?”
铺锦疼劲上来了停停,歇歇,稍微能挺住,继续往家里挪动着脚步。
回到家后,铺锦捂着痛处,手抖动的把药放在罐里,点着火。一个人急忙又躺下,浑身发抖,冒着冷汗。
“娘,你怎么了?娘你要挺住啊?”
小宝在一旁,看见娘折腾的样子,抹着眼泪说。
铺锦看灶上的火尽,药好。捂着痛处,爬到罐前,把熬好的药,一口气喝掉!
“小宝,娘没事,你在娘身边,别出去,娘睡一会儿醒来就好了。”
喝过药,铺锦挺了一会儿说。
“嗯!”小宝答应着,坐在娘身边,一脸无助的样子。
第二天天亮,小宝急忙从梦里醒来,推了推身边的铺锦。
“娘,你好点没?你看姥姥来了!”
小宝看见翠兰不知何时,坐在屋里。
铺锦听了,微微的睁开硬邦邦的眼皮,急忙硬起。
“娘,爹,你们来了?”
铺锦病得没好地方,看到爹娘来了,像见到救星一样。还是硬撑起来,一头扑进娘的怀里,流着泪。
“你看看你,我来都不知道?当初还嫌你婆婆懒。如今再瞅你,你也那味,家里外面,造得比猪圈还惨,窝囊死,埋汰到这个份,罕见?”
翠兰根本不问铺锦的身体如何,而是面对坚强到极点的铺锦,还没能完成她想象中的完美女儿形象时,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以为的救星,原来不过是一盆凉水,让铺锦的心凉透,她从翠兰的怀里出来,躺在炕上。
“我不是懒?有点……”
铺锦用微弱的力气想解释,又被咳嗽打断。
“这都几点了,还有心思睡,不起来,真是不知说你啥好了。”
母亲翠兰,站在炕边上,看着半死不活的铺锦,想着和她心中的完美女儿的差距。
“是啊?一开始看你还挺好的,如今咋造成这样,都怪你娘说你,真是让人看不惯?”
陈叶光看着屋里屋外,没有人家样,也生气地嘟囔。
“我娘生病了?”
小宝望着姥爷姥姥,以为会抱。没想到他们都在嫌弃这个家,无奈的说着娘未说完的实话。
“那谁一辈子,不有个天灾病业啥的呢?我也是快过一辈子的人了,从来就没像你这样似的,瞅一天造这样?”
母亲翠兰听了,并未心动,而是继续埋怨,说着自己的功绩。
“唉!也是,才刚成家几年,比那老妈子还惨,都长白头发了?没能力,硬使,逞那个能干啥?”
陈叶光见这惨状,也没有了当初的鼓励,而是埋怨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我不干错,我干还错。我从出生就不对。”
铺锦躺在炕上,凉透的心,突然生出压抑,她还是用有气无力的话还击。
“走吧?说啥她能听进去,没看,先在那装聋作哑,跟没听见似的,这么骂一动都不动?完了,这说两句又不乐意了,还还嘴?”
翠兰根本不顾及铺锦的感受,只知道这是个让她丢脸,且失败的女儿。
铺锦听了,只觉得曾经一度以为的病痛,在心灵的疼痛面前,是那么不堪一击。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闭眼也难掩眼角的泪水。
“这不都是为你好吗?活了这么大岁数,咋越活越回陷呢?”
陈叶光看铺锦不吱声的样子,像是铺锦错了,该劝解改正。
“这是你养的好闺女,到处给咱丢脸,还没丢够。看不下去,实在不行我这就回去。”
翠兰越说越气,越来劲,看着铺锦无声的抵抗,厉声的喝道。
铺锦听了,她似乎悟出点什么,那就是明白自己的脆弱,在给别人看时,仿佛就是一场错误。
于是她硬是挺起一副骨瘦如柴的样子。虽然看上去浑身虚弱,但她还是恨自己只要没死,就得面对,于是她手扶着炕,硬撑着坐起来。
“爹,娘,你们别生气,我这就下地,收拾收拾,给你们做饭去?”
铺锦硬撑说着,就觉得喘气都疼,瞬间一阵心酸,满眼泪水,瞬间天旋地转的卡跟头,扶着灶台。
“不说你病了吗?这会就好啦?你可拉倒吧?瞧说你几句,就那难受的样?关你这张脸,我都看不下去,还吃饭呢?借哪张嘴嚼啊?”
翠兰觉得心情不好,就全怪罪到铺锦头上。
铺锦没有吱声的力气,扶着灶台挺一会,又支楞一下头,拿盆要淘米,只是动一下,没挺住,又耷拉下头,扶着灶台站着。
”就算往下咽啊?别说吃了?你自己闻还闻不到啊?这屋什么味?那股气大哄的药味?我的天呐?还跟你小时候一个德行,不让人说一句,说一句就尿汤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