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州城同知姓陈,陈周兮任同知一职,也姓陈,真是巧,他们可是有什么关系?
碧涵慵懒瞧了宁安一眼,淡淡笑着,“有关系,也无关系。不过是同一人,两重身份。”应州城的陈大人是陈周兮,湖阴城县的陈大人也是陈周兮。他一人,游转在七八个女人,两个家中。
她看着宁安惊讶的模样,掩唇笑。明明宁安并非纯净温宁之人,偏偏她那张脸极具迷惑性,便是眼底,也不见一丝赃物谋算,不经意间露出的惊讶,懵懂纯真。与宁安接触的久了,她渐渐明白摄政王喜欢宁安的原因。宁安的聪明胜过他,心计更甚过他。可她却从不借由自己的聪慧表现,她安于现在的生活,所要所求从来都很简单。她从不主动伤害攻击旁人,却也绝不忍让欺辱伤害之人。她的纯净,来自灵魂,狠辣亦是刻进了骨子里。似摄政王那般的人,小小年纪便开始一步一算,血雨腥风走到如今,未达目的不择手段,又怎会不会这样的一个她吸引。
他需要一个纯净的妻子,也需要一个配得上他的妻子。
碧涵道,“男人多薄情,余下的寡性。”
苏朝端着刚炒好的蚕豆走来,笑道,“这话说的,倒像是将关大哥也一同骂了去。”
碧涵看向她,“对我,却是不是寡情寡性,可对其他姑娘,何止薄情寡性。”情直一字,可赞可叹可悲亦可怜。世间之人,多是终其一生为情字一字所累所苦所害。“关毅在京中时,有一个姑娘爱慕他。”那姑娘是家中独女,自幼被教养着,明媚张扬,胆大妄为,屡次求爱不成后,竟生了生米煮成熟饭的想法。关毅提前知道了,当时使了计,让一个戏子替了他,成了事。“于我而言,关毅深情意重,可若于那位姑娘而言,又何止薄情寡性呢?”他明明有许多法子,偏偏选了对一个姑娘家最残忍的法子。摄政王、祁源又何尝不是如此。
情之所钟,自然如珠似宝。若无了情,珠宝变成了鱼目。
她看着宁安,宁安又何尝不是如此。她对王爷有情,自然便能接受王爷的种种残忍毒辣,离经叛道的行为、想法。若有一日,情无了呢?
碧涵这么想,便也这么问了。
宁安挂着柔和的笑,缓缓道,“只要王爷对我有情,便不会有我对王爷无情的一日。”
祁源这几日跟着摄政王忙拐子一事,也没怎么在店里,苏朝一个人忙不过来,干脆关了铺子,每日就留一扇小窗,卖些炒货。家中孩子多,年岁均还小,肚子里还有一个,银钱怎么都不算多。
宁安看着她的肚子道,“我瞧着你的肚子越发大了,何必再忙碌。”她私下问过王爷,王爷说祁源虽算不上富裕,养一个妻子几个孩子还是绰绰有余。
“闲不住。”以前在苏家当小姐时,什么不做在窗边坐都能坐一整日,如今坐不住了,一闲下来便觉得心慌。唯有忙着,看着儿女在身边,银钱进账才能安心。蒙冤在漠北为奴那些年,受过的怕,受过的伤,终归无法消除。
碧涵羡慕的看着苏朝的肚子以及缠着宁安要蚕豆吃的想想,她此生最大的遗憾,便是没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三人坐在院子中晒着太阳,不时说上两句家中事、孩子们的事。在前厅帮着照看炒货生意的遥、光突然大声喊娘,碧涵伸手安抚了一下苏朝,快步走向前堂。
生意人,什么人不曾见过,什么事不曾遇过。欺负女人,欺辱孩童,明夺暗抢的事从来都不少。
碧涵许久未回,苏朝不放心,宁安不放心她,让阿朱与之桃扶着她。苏朝有孕七个月了,半个月前肚子还不是很显,这半个月同吹气球一样。
十年四胎,怀孕生子的频率有些高,相当于身体刚养好便又有了身孕。苏朝也知道这样不好,只是她太没安全感了,她想要一个家,想要孩子。即便是祁源对她还不错,她也会怕,会担忧,只有血脉相连的孩子们能让她安心。
苏朝没想过还能再见到苏家人。不对,是自从她到了漠北,写了无数信都了无音讯后,她便彻底不再对所谓的家人有所期待了。
苏明雪没见过碧涵,苏正绗倒是见过碧涵,只是年限久远,如今碧涵又与在京中时不同,寻常农妇打扮,他只觉眼熟,却没有认出。
“苏明朝,谁让你跑来这里的,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了你多久?”
时隔多年再听到这个名字,苏朝有丝恍惚。她淡淡一笑,看向站在门口的几人。“两位大人要买什么吗?我这里有瓜子,也有蚕豆,还有豆干。”她不是没想过重见时的场景,无数的预想,在这一刻最终只化成了一缕疏离的笑。他们原不过,也只是见过的陌生人。“还有,我是姓苏,却不叫苏明朝。”明字是他们苏家这一代的字,她一个孤女哪里能用。
苏正绗微愣,眼底带着不敢相信。他似要说什么,动了动唇,苏明雪上前一步,含着惊讶难安的神色匆忙道,“朝朝,你可是还埋怨我,当年之事,我也不知如何会这样,我若是知道会害了你,我便是病死了,也定会去刑部说个清楚明白。”
苏正绗眼底那点惊诧难过在听到她的话后瞬间消散,他瞪着苏朝,略带嘲讽。“苏明朝,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小气。明雪是我们家亲生的妹妹,你有什么资格容不下她,你……”
碧涵蹙眉,“够了!”她看向苏明雪,“怎么,放着好好的大小姐不做,不惜辛劳来了这里,有什么目的直说便是了。”这副无辜的模样做给谁看的。
苏明雪一滞,眼眶一瞬间便红了,局促的拧着帕子,怯生生看向碧涵。“这位姐姐,我不知朝朝妹妹同你说过什么,我,我,我没有……”她咬唇,“我会来,也是因为娘想念她,这些年身子一直不好,我怕妹妹还在怨我,所以才想着亲自来道歉,请妹妹回去。”
“想念我?”苏朝挑眉,轻笑出声。“苏夫人心心念念的女儿如今不在家中陪伴,反而不远万里来这里,苏夫人定是想念。”
“苏明朝,我本以为漠北多年,你能学乖些,却不想你还是这么刻薄。明雪都不介意你曾顶了她的位置多年,你为何咄咄逼人。”
苏朝看向站在苏明雪身后,虚虚扶着她的男人,眉头一挑。“我占了她的位置?你们当真是可笑,说的好似我想要去苏家一样,难道不是苏夫人定要收养我的吗?”男人叫朱榕,正四品卫尉朱茂之子,也曾是她的未婚夫。“苏夫人既然口口声声说想念我,为何当年我写了无数信给她,她不曾回过一封?”漠北太苦了,吃食都不够,她为了弄到那些纸写信,不知道挨了多少鞭子,无数次她因为鞭伤高热迷糊不清,还不敢安睡,只能抱着镰刀缩在门后时,她无数次喊娘,哭求老天让娘来救救她,让兄长来带她回家。
苏正绗与朱榕对视一眼,眼中均是诧异,朱榕问,“你何时写过信回家,漠北那么苦,你怎么能弄来纸墨?”
苏朝扯了扯唇角,“你也知道漠北苦阿。”她嘲讽道,“你是不是还知道,所谓的罪责,均是假,不过是我身后无依无靠,不过是你们想要保住苏明雪,才平白让我蒙了冤。你们是不是还买通了刑部的人,让他们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快些判了我?”这么多年,她无数次的想,为什么一定要是她。明明他们想要救苏明雪,怎么都能找到一个顶罪之人。后来,她明白了,便也不想了。哪里有为什么,总归是容不下她,恨不得她能畅快些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