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晶的裂纹在屏幕上悄无声息的蔓延开,黯淡的蓝色闪烁,每一次熄灭又亮起后都只会是更多的怪物漫天疾行。
巨大的星球于沉默中开始缓慢裂解,接下来的已不再是现实中的残忍,而是存在于记忆中的温馨:
襁褓中的啼哭,青年时的欢笑与愤懑,还有临行前『黑塔』冰冷的倒影。
听说人在入灭之前都会回顾起这一生的记忆,而在这终末的时分,过去的往事犹如身临其境,记忆的泥沼将我缓缓吞入那片黑暗无光。
最后的一点清明间,只能听见那一段断断续续的宇宙无线电……
它似乎在叫着一个名字,只是我再也无法听清。
……
意识从没有尽头的黑暗中再度得见光明,我张开嘴却被周围的水流呛住。
我想要伸展一下身体,却只有逼仄的狭窄将我包围。
入眼,是已经佝偻了的老人,须发皆白。
然而举手投足间都散发这一种令人害怕的威严,从他的身形还能大致看出往日的高大身形。
他有着鹰一样的眼睛,深邃的瞳孔里倒映着我的模样:
湿漉漉的金色头发紧贴着皮肤,身上没有半点装饰却表现出人体最初的美丽。
没有不安,也没有不适。似乎在我当时的感受中赤身裸体并非是什么难为情的事。
我拼命的挣扎着,试图引起他的注意,生物的本能我不想被困在这个满是液体的狭窄容器里。
最终,他注意到了我的动作,他将我放出,小心翼翼的抚摸着我的每一寸皮肤,似乎是在抚摸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157号。”他说,很快就又摇起头来。
“希拉。”他看着我,声音像极了无线电里那断断续续的磁音。“希拉·诺娃。”
“以后你的名字就叫希拉·诺娃。我是你的老师,古恩·科诺列夫。”
从那一天起,我有了自己的姓名。
……
满是监视屏的房间中没有开启灯光,黑暗的房间里依稀传来女孩断断续续的抽泣。
金发高挑的古典美人像个孩子一样蹲在地上,双膝屈起,双臂寻求温暖般将它们搂住。
脸上一点一点汇聚成一行反射着桌上荧屏晶莹的光。
【村子里出来打工的父亲,拿着装了被褥、床单、蚊帐、钢盆的破旧大帆布包。
在城里干净公交车上,在所有人目光下,一个人艰难地把破旧帆布包,挤压进狭窄的车门。
在司机“把东西收拾好,别占位置”的声音中,低着头,把已经不能再压缩的帆布包,再次压了压。】
希拉每次想起这段文章都会为这位父亲流泪。
而现在,抱膝蜷缩着的她,觉得自己一样的可怜与无助。
“我是谁?”她呢喃着,似是在向谁发问,又好像只是在自言自语。
偌大的房间里,唯有她一人,陪伴她的除了面前的监视屏便只剩下那句“我是谁”的回音。
如此空荡。
“希拉。”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希拉抬头望去,那张熟悉脸出现在她的面前,喘着气。却仍不忘朝她挤出一个微笑。
“你的名字是希拉·诺娃。是我的向导,也是我的朋友。”
终于,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在空间站的地面上碎成无数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