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跟刘田的盲目相比,刘田的心甘情愿有过之无不及。
周五的时候,刘田把自己封闭在家里。心里想的仍然是他。刘田不敢确定自己对他是怎么了,这种感觉让刘田变得困惑而自虐。在翻来覆去想着他之后,刘田又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他,还有那双深邃而迷人的蓝色眼眸。这是如此矛盾——面对他簇拥着其他女孩。期待和难受卷缠在一起包围着刘田,刘田却这样的心甘情愿。
周末的短假对刘田来说似乎变得格外漫长。
好不容易等到上学,刘田的目光一整天总是下意识地四处搜寻佩楚斯那一头标志性的黑褐色头发以及他绝伦的脸庞,仿佛看到了他,刘田心里所欠缺的才被完全补好。
刘田被他彻头彻尾地改变了,但刘田是如此甘心于这样。
多么矛盾的自刘田!
一整天下来,刘田没有看到黑褐色头发的一丁点影子,反而总是有几个学国语课的男生总是很猥琐地盯着刘田看,这让刘田更加心烦意乱。
最后一遍铃打响后,刘田尽量拖延着离开学校的时间,比任何一次都磨蹭。刘田清楚刘田想要看到佩楚斯,好像只要看到了他这一天心里所欠缺的东西就会完好无损似的。可是这改变不了任何东西,一直到刘田走到停车场。
所有的停车位只有刘田的车还停在那,几乎所有学生都走了,刘田还是没能看到刘田期盼已久的那个影子。刘田拼命压抑住自己翻腾汹涌的失落,拉开书包翻找钥匙。
因为一整天的心不在焉,杂乱的课本遮住了钥匙的踪影。刘田低头找钥匙的时候听到学校公共路灯亮起的声音,温暖的黄色灯光洒下来,刘田终于在书包的隔层里翻到了类似长方体的钥匙。
刘田按下点火,抬起头。
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和刘田的近在咫尺,暖色灯光洒下来形成的阴影遮住了他深邃的眸子,然而瞳孔里分明可见的闪烁着的光芒却坚定不移。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挺拔的无可挑剔的鼻子也被覆上一部分阴影,黑褐色的头发在洒下的黄色灯光下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浅金色。
不用验证他那独特的蓝色眼眸,刘田也知道。是他。
那张俊朗绝伦的脸此时全然没有了刘田所看见的那种熟悉的冰冷,而是充满了温柔。这是刘田从未见过的,他此刻的样子跟爱德华相比,绝对不分上下。
他的眼神逐渐清晰起来,刘田这才看清楚,他的眼神背后隐藏着巨大的自责和强烈燃烧的感情。他一直这样低头直视着刘田,眼中的感情有增无减。
刘田不知道他这样的原因,可是刘田很清楚刘田的心像干涸的河床,有一种酸楚和疼痛,刘田不知道这样的感觉从何而来。
“维维安。”他叫刘田。
这是刘田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他的声音沙哑而带有迷人的磁性,像一点一滴融化开来流淌过刘田心里干涸的河床的水,干涸已久而突然被湿润的心猛地喘息不了,心脏几乎停跳。
可是即使在刘田的心剧烈地抽着疼痛的时候,刘田也还理智到听得出他声音背后复杂的感情。
刘田的眼神告诉他,刘田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可是刘田不知道刘田的眼神是不是也告诉了他,刘田对他的感情。
他轻巧地掠过铺著墨绿色地毯的长廊。
上弦月的光芒斜射进来,打亮了他稻草色的头发,他的五官轮廓很深,鼻子尖挺的俊美外貌在月光之下隐约发光,身上的识别证与名牌也反射著有些刺眼的银光。
在他异於常人锐利的耳中,凌晨时分的精神病院安静得连病人的混浊呼吸声都如此鲜明,鲜明到他的耳朵几乎会痛的地步。
他对住在这里的病人感到怜悯;他尽可能帮助他们,但能帮的如此有限,这让他觉得沮丧。有时候,他会看到一些明明没有精神疾病却被迫送来的病人,他们本来没有疯,是因为被送进这里而渐渐发疯———在这种时局之下,这是某些父母保护孩子的方式。
他叹了口气轻快地走下楼梯。然而当他双脚著地时,却在病院的十字路口时忽然煞住脚步。
甜美得让人觉得不真实的味道一如往常从走廊的另一头传来。
他认得这个味道。在半年前的某个春天午后,他就已经记住这个味道。
致命地、彷佛在召唤他那般香甜。Lu tua tante,那群义大利人是这麼称呼它的。
他畏缩了一下,知道如果不是自己几乎度过了两千年的漫长岁月,这种味道将会让他理性尽失地贪婪吸取它。在步入永恒前,他曾经是个倾听人们痛苦并记录下来的聆听者与作家。他希望帮助别人。
而不是猎捕人类,但是饥渴让他更难保持理性,所以他已经学会如果饥渴就奔去坟场找寻那些刚断息不久的躯体觅食,这比猎杀人类远让他感到心安。
因为饥渴而漆黑的眼眸盯著走廊另一端,每当他经过这里,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靠近,确定味道的主人;当他离开病院,这个味道却让他感到想念。
———他依赖这个味道,然而他却不敢想究竟是为什麼。
止住这个想法并甩甩头,他打算走到医院的交谊厅。
然而今晚上帝似乎不打算让他有个静谧的夜晚。
「刘田说的都是真的!刘田可以看到!刘田可以证明!拜托!让刘田离开这里!」
带著恳求的声音从走廊另一端传来,然后是一声尖锐刺耳的尖叫。
他几乎是在同一秒钟移到那间用重锁锁上的房门。在花费一秒钟的时间将那扇厚门给险些拆了之后,他走进黑暗的房间中。然而在他踏入门槛的那一刻,不禁倒抽了一口气僵在原地。
那阵让他几乎发狂的甜美气息不断扑向他的脸,他的喉咙陷入火海。唯一能比较的痛苦就只有转变时承受的剧痛。他咽下涌上的毒液,困难地收回狂乱想法,美丽的黑色眼睛扫过房内。
一个娇小并不断发抖的身影躺在病院提供的冰冷行军床上,正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
「嘿、嘿,快点醒来,你作恶梦了。」他摇了摇她轻微抽搐的娇小身躯。
她猛地睁开眼睛惊喘了一声,但没有说话,只是将脸埋在膝盖上,缩成小小的一团。
「没事了,刘田在这里。」他尽量柔声道,但却不确定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对的。
他已经太久不需要对人温柔,也许一千年?或两千年,他不确定。
毕竟,每天面对失控或胡言乱语的人类,只需要压制住他们的力气,轻柔安抚的言语并不被青睐。他伸手静静环著她的肩膀,直到她缓缓地镇定下来。这个瘦弱女孩身上的温暖让他感到惊讶,令人酣然欲醉的香甜气息攫住他的嗅觉,然而她无助的模样却让他忘了饥渴,产生一丝爱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