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夜泊谈起这个问题,我对他说:五哥(他应该早不在乎了吧),下午我陪着钓鱼的家伙,瘦骨嶙峋的绘画天才,在厨房里忙里忙外的厨师,在目前这个环境里所有刚才这些名头只有唯一的指向,那就是我面前的你。没有他人可以混淆,我念了出来,我明白,你也明白。他打断我的话,说:若是把这些词抛出去,抛到人群中去,鬼知道在说谁。接着他刺激了我一下:假如没有人了解大卫呢。大卫消失了,图片也没有了,仅存在文字表述里。我和你是知道大卫的,这样怎么说也是他,无沟通障碍。如果我们对其知之甚少,这伟大的大卫就快流落至笼统的雕塑的概念里了。
第二天早上,见过大哥。大哥不建议我去福利院,他眼里有话;五哥拉住我,既然他不愿意,于是我和五哥站在单元门口看他走去福利院。大哥走了十几步后,扭头说道:福宙,过阵子吧,过阵子再来。但我看五哥眼里也是有话,他和大哥之间没有开口,我就被他们眼里的话瞒住了。大哥走远,我有点不太高兴,然而对此情景,肯定是什么也问不出的,不过我还是说了:福宇,你别不承认喜欢老十,你的心思早就被出卖了,怎么被出卖的我不告诉你,不承认也没关系。他的眼里果真又换了与之前不同的话语,估计是想质问我吧。没等他变成语言,我立即说道:大哥的右腿为什么不换成假肢呢?走路摇晃得厉害啊!他恢复了神色,说道:我们都劝过,大哥说这是他自己的事情,什么也耽误不了。我不理他了,跟他说晚上见,让他回院里该忙忙。我转身走与福利院相反的方向,想独自走走。
走着走着,心情舒缓一些,毕竟“最是橙黄橘绿时”。我重新思索夜泊昨夜睡前和我说的话,眼睛不停地扫过街道上一块块的招牌。如果我不知道大卫,那么我会去画册里,古典里,百科全书里找大卫,寻找关于他的解释、图形、作者。如果我不知道山峦的峦,我要先去查一下峦所代表的意义。如果不知道磅礴的山是什么样子,还需要了解何为磅礴。如果有一个甲骨文,或者一个古金文,和我头顶招牌上的“摩托车维修”,这五个字于我而言如同古金文于古时人而言不需解释,但那金文我就需要研究,这太简单的摩托车维修却也超过了古人的想象。我和路上所有的人谈摩托车,基本不会有人让我去比画那是个啥。呜呼!这就是夜泊刺激我的那个问题,这就是一类问题,是对于词语的共识。
正当我扭身,一个声音从我右耳急窜进来:去尖山吗?唐塔。这位骑着摩托车的身着深蓝色工装的黑脸汉吓我一跳,他的大嗓门竟然让我缩了下脖子,我心里咒骂他,咒骂他的胯和胯下一定要多被修理修理。然而我立即后悔了,后悔至少别立即出毛病,因为我神不知地跨了上去。尖山根本不是山,是一个小丘。丘,各位先自行感觉。丘位于县城的最东头,之所以是东头,而没称东尾,是由于晾玉河北来在此向西至城西再向南。依河水流向就叫了城东为头,城西为末了。县城核心区东西三公里,南北不到八百米,条状,五哥戏称是鱼县;而晾玉河从东西正中贯穿整个县城,五哥又说这河是直肠子。鱼嘴上的——不觉地想起昨晚吃的那条了,哎——黄栌,鱼嘴即尖山,有两座塔,一座隋塔和一座唐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