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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海丰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算大,几条街也就是三家大车店。客栈是有的,但那不是逃荒的人住的,逃荒的能有个地方容身就不容易了。走到最后一家,希望也最终破灭,铺钱都一样,一晚上三个钱,好在这七口子能凑一个铺,不用跟别人去挤。

大车店也有掌柜的,人分三六九等,掌柜的也是这样。大客栈的掌柜衣服整齐,说话也慢条斯理,咬文嚼字,像是极有学问的样子。大车店的掌柜看样子就是粗人,跟占山为王的也差不多,一脸的凶相,纵是有笑模样也是嘲笑。他心里明镜似的:“你爱住不住,不住我就空着,等后半夜冷得不行你再进来,还是这价儿,还少睡半晚上。”

他们心里又怎么会不知道,只能是忍气吞声地住下了,看着这家还比前两家稍微顺眼一些,前两家里面有好多鬼鬼祟祟、探头张望的货色,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能躲就躲开点吧,虽然身上也没有几个钱,但也还是怕的。

一看住下了,掌柜的脸色也稍好了一些:“走吧,进屋。”便领着这些人进了侧房的屋里,抬头一看,铺上已经躺了一个主儿,便喊道:“你去大屋去,总住这屋里跑。”这主儿一看来人了,便哼哼唧唧地起来,虽然不乐意,但也没有太多表达地卷起行李卷儿,去后屋正房去了。他已经在这里住了好久了,刚开始交了些铺钱,后来也交不起了,就偶尔给哪里干点活儿挣点,要不就店里有活儿干些,掌柜的也就让他住着,哪里有空位就住哪里,没有空位时就跟驴马去挤挤。这种情况基本上是少见的,因为根本住不满。

他是不想跟别人一起住的,没有人照应,要是有那么一伙人使坏,把他弄死都没人知道。反而是那种人杂的大屋,因为各种人都有,反而能相互制约一下,安全些。

这下等人只能住大车店,既然是下等人住的地方,条件自然是不好了,也就是一个大院套,拐角有茅楼(厕所),院子中间有口井,好一些的立着辘轳把,差一些的就边儿上放个柳罐。谁用水,自己打,井口很大,也有小孩掉井里的事儿,也有看不开寻死的自己跳进去。发现了,把死人捞上来,井还照用,水还照喝。

边儿上隔道墙充当马棚,说是马棚,但没有棚顶,只是里面有桩子,能拴马而已。

冬天井水冰得不行,屋里烟熏火燎呛得不行,夏天蚊虫多得不行,骚臭味熏得不行。屋里都是大筒子炕(也有的店是用木板搭起来的板铺,一睡咯吱吱直响),要烧就自己烧,不烧就凉着。南北大屋有两排炕,东西屋只有一排炕,炕上有铺盖卷,脏得不行。一般过往的人都自己带,也没比炕上原有的干净多少。脏兮兮的布缝里爬着虱子,游离着跳子(跳蚤)。晚上才热闹呢,有呼噜声,咬牙声,有唉叹声,有翻身撕坏被子声,有说梦话声,有醉酒呕吐声,有小孩子梦哭声,有大人拍打睡觉声,有睡不着的人的牢骚声,有下地尿尿的哗哗声,有上上下下的搔痒声,各种声音混成了底层人的苦难之声。

他们是早春出的莱阳,路上几经耽误,眼看着庄稼没顶看不见人了,也快到了收割的时节,如果在家里也该有收成,想想心里真的是难受,谁会放着好日子不过,落个无家可归?

天也慢慢转得凉起来,最凉还是后半夜起露水时,竟有了秋的感觉。当然白天还是热得不行,阴天下雨,那样反而是最要可恶的,路泞得拔脚,又没有好的挡雨的家么什,就找个荷叶顶在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