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百五十六章 少年奋烈负壮气(1 / 2)将北伐进行到底首页

“哈哈哈,这完颜元宜还真是忠心耿耿。”

已经与张白鱼并旗的刘淮望着一股甲骑从威胜军中分离出来,向着战场最中央而去,咂了咂嘴,对身侧的张白鱼笑道。

万万没有想到,历史上弑杀完颜亮的凶手,此时竟然为了支援完颜亮,将所有甲骑全都派了出去,以至于威胜军身后都已经空虚不堪。

历史的吊诡之处就在于此了。

蝴蝶效应是切实存在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给人开个大眼。

张白鱼却是不管刘淮在笑什么,直接拱手正色说道:“此地就交与我等,还望都统郎君回到中军统领大局!”

刘淮摇头,下令刚刚随自己出击的三百甲骑换马之余,对张白鱼说道:“辛五郎指挥得很好,前后一条路,闷头向前打,如何能出错?现在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张白鱼精神一振:“请都统郎君将令!”

刘淮用长枪指了指龟山大小营之间的官道:“飞虎军全军一起,将成闵救出来!”

“喏!”

虽然在背嵬军被击溃,同时两翼被挟持住之后,完颜亮已经将成闵当成一个死人了,然而此时成闵竟然还没有死。

没有死也就罢了,关键是成闵还没有逃走,依旧在阵中打出大旗,挣扎驰骋,试图将更多的背嵬军聚集起来。

作为建节大将,成闵终究还是要脸的,做不出弃军而逃的懦夫行径。

而正得益于成闵的坚持,背嵬军乃至于整个鄂州大军才能在被压着打的情况下,硬抗到现在。

刘淮引马军解救成闵乃是一石数鸟之策。

一则,背嵬军虽然损失惨重,此时却还是有千余兵马负隅顽抗,若将他们救出,也算是一股不小的战力。

二则,总不能坐视成闵被擒杀,他能坚持到此刻,已经出乎许多人的预料了。此时成闵的形势已经岌岌可危,再不援助可能真的会出危险。

三则,也可以给威胜军侧翼以压力,若是威胜军阵型稍有散乱,刘淮就敢直接压上去,给完颜元宜一个大大的惊喜。

四则,也是最重要的,清扫完官道上的金军,武平军与威胜军就被隔断成南北两方,彻底无法相互呼应。完颜阿邻也将被四面合围。

抱着如此想法,刘淮下令马军整备好队列之后,沿着大道扫荡向西。

合扎猛安虽然精锐,然而与背嵬军苦战至今,早就疲惫不堪。

更别说完颜亮还收拢走了大量部队去突袭虞允文,失去建制与冲锋速度的合扎猛安在飞虎军的冲锋下,很快败下阵来,被驱逐着向西溃败。

合扎猛安有许多是具装或者半具装铁骑,人马都是重甲,战到此时人还能坚持,马却是早就累废了。

跟随完颜亮撤出战斗的合扎猛安还有工夫去更换战马,然而与背嵬军混战在一起的金军可没有这种闲工夫,所以不少合扎猛安现在都处于步战的状态。

这些步战的合扎猛安最为悲惨,虽然此地是官道,宽度却也是有限,合扎猛安混战在各地,根本无法结成阵型。

可在甲骑的集群冲锋下,个人即使有过顶之力,也无法与之对抗。没有坚实的阵型,再英勇的金军也只能含恨死于战马践踏,死得异常憋屈。

至于那些威胜军与武平军夹击支援而来的步卒则更是不堪,他们本身就征战多日,早就疲惫不堪,此时面对如此阵型密集的骑兵,一时间根本不知道来了多少人。

在领军猛安被刘淮刺死之后,近十个谋克的步卒瞬间溃散,慌不择路的向西跑去。

刘淮汇聚了一波又一波的背嵬军,让他们驱马跟在后面冲锋。

飞虎军纵横践踏,面对已经落荒而逃、将后背露给自己的敌人,这场作战已经不算是在作战,而是在杀戮了。

在驱逐混战之中,刘淮也遥遥望见了成闵。

成闵毕竟是成名已久的大将,此时根本不用刘淮的叮嘱,直接率收拢来的二百余骑来回厮杀,为刘淮拉扯战术空间。

一旦成闵开始拼命,金军的阵势也随之更加散乱。刘淮得以率百余甲骑直冲到成闵身前,随手将一名行军谋克搠死后,被分割开来的金军也再无抵抗的余地,被后续赶到的张白鱼打得抱头鼠窜。

“成太尉,兵凶战危,我就不多礼了。”刘淮牵住成闵的马缰,也不客气,直接问道:“现在还能聚起多少背嵬军?”

成闵喘着粗气,回首四望少顷:“能战者已不足一千!”

“都聚起来!不要披马甲,接下来不用破阵了!”刘淮摘下头盔,抹了一把满头血渍,大声说道:“跟在某身后,先清扫大道,隔绝南北。”

“不先破完颜阿邻?”成闵愣了愣。

“那边已经有人去了!”刘淮指了指靖难大旗旁的青兕大旗,得意的说道:“正是我军悍将辛弃疾!”

刘淮话声未落,就有些尴尬的发现,山脚靖难大军还没有建功,而山上陈敏所部却先动了。

“太尉,俺把人揪回来了!”

“放开我!放开我!”

一名粗壮的大汉拖着毕再遇的甲胄边缘,不顾他的挣扎,将其拖到陈敏面前。

陈敏此时没有骑马,甚至没有站立,只是端坐在马札上,处于一个地势比较高,让全军都能看见的位置。

毕再遇虽然年纪小,身高也比较矮,然而力气却是不小。而拖拽他的大汉又不敢真正伤了他,也只能走走停停,走得歪歪扭扭。

陈敏努力坐直身体,将目光从战局中拔出,放在毕再遇身上。

此时毕再遇满身都是血污,披膊与头盔已经不见了踪影,额头上有一道一寸来长的伤口正在汨汨流血,甲胄上插着几根箭矢,看起来应该没伤到皮肉。手上的长朴刀已经坑坑洼洼,刃口仿佛锯齿一般。

“这小子已经杀疯了,在前线谁的命令也不听……啊!!!”那名大汉刚说了一句,就被毕再遇反身一肘击在胸腹,虽有甲胄在身,却也有些措手不及,揪着甲胄的大手当即松开。

毕再遇如同饥饿的猛兽一般,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瞪着血红的眼睛,抄起朴刀又要向山下金军扑去。

“德卿!你过来!”陈敏端坐着没有动,只是高声呼唤。

毕竟是并肩作战多日的长辈,听见陈敏的话语,毕再遇稍稍清醒了一些,止住了脚步。

“你过来……”陈敏和颜悦色的说道。

待到毕再遇踉跄着走近过来,陈敏猛然抬手,给了毕再遇重重的一记耳光。

毕再遇站立不稳,摔倒在地,朴刀脱手。

随后毕再遇却没有站起身,而是趴在地上捂着脸,痛哭出声。

“清醒了一些没有?”陈敏咳了几下,厉声问道。

“我家大人……呜呜……”毕再遇涕泗横流,一时间话都说不清。

“你家大人是顶天立地的好汉,他的儿子只会撒泼痛哭吗?”陈敏攥了攥拳头:“老毕舍命让你活下来,你难道就要活成这个样子?将性命枉费?”

毕再遇用手撑起身子,闻言重重捶地:“杀父之仇,弗与共戴天!仇敌就在眼前,陈叔你说我能如何?不去阵前搏命,难道当个缩头乌龟吗?!”

眼见陈敏沉默,毕再遇摇了摇头,抹了一把脸,咬牙捡起朴刀就要再去阵前。

陈敏见状,也只能长叹一口气说道:“自古兵家有言,独子不征。更别说让父子同上战场,乃至于父死子继。为将者若是如此行事,那真真应该断子绝孙了。”

“但是如今形势所迫。”陈敏见毕再遇停住脚步回首静听,也只能将这场艰难的对话进行到底:“经此大战,我手下的斗将都已经死伤殆尽,而我自己也是大意中了暗箭,此时也只是强撑而已。”

“所以,接下来的大事,只能靠你了。”

陈敏说着,掀开罩袍,给毕再遇展示伤口。

陈敏左身侧的严重箭伤共有两处,一个在大腿处,是一记贯通式箭伤,此时箭矢已经拔出,伤口已经处理完毕,鲜血却依然透过纱布渗了出来。

更严重的肋下的箭伤,随军大夫也不知是否伤及内脏,只是将箭杆折断,连箭头也不敢拔出来,此时还血淋淋的扎在肉上。

若是平日,这些伤都好处理,唯独此刻尚在战时,为了不让军队崩溃,陈敏也只能死撑端坐于高地。

毕再遇稚嫩的脸颊抽动了几下,有心想要安慰,到了嘴边,也只能问上一句:“陈叔,我虽只是一夫之勇,然而却是不惜死的,有何大事,尽管吩咐。”

听到毕再遇说他不惜死时,陈敏脸上浮现一丝凄然之色。

毕家三代单传,若是今日让毕进父子都死在战场上,即使在军中历练多年,已经心如铁石的陈敏还是觉得不忍心。

毕再遇仿佛知晓陈敏的所思所想,站直身体,高声说道:“今日之战,乃至于金狗南侵以来,有多少人家灭门,全家死绝?我若能为我大人复仇,何惜此身?”

还处在变声期却因为喊杀而变得古怪的公鸭嗓十分好笑,然而话中的坚定还是让周边军兵凛然。

陈敏沉默了一下,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指着二百余步外的金军大旗说道:“那面武平大旗就是对面金贼的万户大旗,之前我居高临下看得清楚,正是那面大旗率马军赶来,老毕才没能撤回来。”

毕再遇呼吸瞬间粗重,目光如同喷火一般紧紧盯着那面大旗。

“金贼的万户都统肯定在那面大旗之下,援军虽至,然而他们必须得打穿金贼军阵,才能斩了那金贼万户,时间太长,变数太大。”

“金贼万户总管来到阵前简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合该咱们应该立此大功!”

“我的亲卫甲士还有二百能战的,全都给你。”陈敏这时也咬牙切齿:“给我把那个狗屁武平大旗夺过来!”

“喏!”

且不说陈敏与毕再遇如何奋起,二百步外的完颜阿邻也在时刻不停的观察着周边战况。

武平军已经陷入了全面被动防守的困境,然而死守从来不是金军的风格,即便是完颜阿邻答应了完颜元宜要吸引宋军的进攻,为其余部众争取时间,然而一味死守却只是取祸之道。

必须得先击破一部才行。

但是武平军处于劣势之后,筹码也不是许多,完颜阿邻清楚自己也只有一击之力而已,若不能成就大功,则必然会被趁势反扑。

届时连死守都不可得!

东边身后的靖难大军军容整齐,衣甲鲜明,军阵厚实,层层叠叠。老远一看就是一块硬骨头,肯定不能用最后一掷去砸这种铁板。

北边那面飞虎旗下铁骑纵横,摧枯拉朽,竟然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将大道清扫一空。吓得完颜元宜的威胜军都收缩防御了,武平军还剩下些精锐步卒在平地就是送死。

至于南方的那些水军,他们的确是军容不整、人数较少,甲胄也不太齐全。可武平军吃饱了撑的去攻击他们?就算将宋国水军全都摁死,武平军难道要从巢湖突围吗?难道要游着去庐州?

只能是西方龟山上的陈敏所部了。

这些龟山守军被金军压着打了两个时辰,却至今没有垮掉,坚韧程度超乎所有金军的想象。可完颜阿邻毕竟是宿将,从蛛丝马迹中已经发现陈敏所部的躁动。

而这种躁动就是军队失去控制的前兆。

此时的陈敏所部在完颜阿邻看来,就像是一栋摇摇欲坠的老房子,只要从外面踹一脚,就会轰然倒塌。

就在完颜阿邻犹豫是否要踹出这一脚的时候,这栋老房子里突然冲出来几条壮汉,誓要把外面踹墙的混蛋殴成猪头三!

陈敏所部全线躁动不假,快要崩溃也不假,然而陈敏却严令部下,却依然再次向金军发动了进攻。

龟山之上的宋军此时也是五味杂陈,有战斗的疲惫,有对金军的畏惧与仇恨,有对军令的愤懑,还有援军到来的振奋。

虽然夹杂着更是各样的情绪,然而军令就是军令,鄂州大军依旧严格执行了陈敏的命令,奋起余勇,全线进击。

这就是所谓的拖家带口一波流,也是宋军的最后一掷,若没有取得战果就惨了。在金军的反击下,陈敏所部肯定彻底完蛋。

所谓三军之灾起于犹疑,完颜阿邻只不过犹疑了片刻,就被宋军先手怼在了脸上。

唯独战争不是打游戏,没有谁先手谁一定会得胜这一说。

完颜阿邻没有惊慌失措,肃立在原地,昂然下令:“告诉刘苍宇,宋狗怎么打过来,就给我怎么打回去。我为他后援,只要他能挺住一刻,我就会亲自上阵破敌!”

命令既下,完颜阿邻当即拔旗向前,刚刚走了两步,只听见身后一阵极大的欢呼喧哗之声传来。

完颜阿邻当即皱眉回望,却只见龟山脚下极为严整的靖难大军突然分出数个较为松散的小方阵,一改稳扎稳打的作风,开始了狂飙猛进,穷追猛打。

靖难大军中的神臂弩手也开始发威,不顾及箭矢消耗,也不再顾及准头,只是扬弓抛射。箭雨之密集竟然让举盾防御的金军有溃散的趋势。

辛弃疾发动总攻的时间刚刚好,如同呼应陈敏所部反击一般。靖难大军前压,将惊慌失措的完颜谋贵压缩到龟山山脚这一狭长地带。

完颜阿邻只是沉默的看了片刻,随即转过头来,死死盯着龟山上的鄂州大军,从背上将大弓取了下来。

说实话,在这种精锐决战的战场上,甲士遍地走,铁骑不如狗,大刀长斧才是最好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