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他们俩的表情愉悦了祁三爷,三爷大方地说:“我相信柳医生也不会在外面随便多嘴的。行了,现在你要是有什么想知道的,就问。”
一旁的陈灼自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要不是顾及自己一向沉稳的形象,他差点惊得掉下巴。而坐在他对面的兄弟吕肃已经惊得一脸痴呆,一张嘴足以吞下鸵鸟蛋。
祁梦声,你说他脾气好,呵呵,他确实脾气好,反正对家人对敌人他都是笑,只不过当你知道他脾气不像想象中那么好时,你已经投胎去了。
他的强势是很隐蔽的,大多数人不会也不敢在他身边多嘴,他身上有传奇也有隐秘,但凡探寻他秘密的人都不知去哪了,所以,好奇害死猫,不要轻易向他提问。
柳墨青对祁梦声有种抗拒,但又忍不住靠近,这份抗拒源于他本身,他和她想象中的黑色人物差太多,太过危险。让她忍不住靠近的原因是,他的身上有时会散发出薰衣草的味道,虽然藏得很深,但她能在某些微小的时刻闻到,是她在另外一个人身上闻到的味道。
他的微笑与冷漠总是交替出现,让你分辨不出他是温柔还是残酷,那是种深不见底的情绪。
“这个疤,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柳墨青指了指他的脖颈。
这个地方的疤痕异常凶险,已经割到了颈动脉了,他还能活到现在,真是运气。
祁梦声抬手,修长的手指擦过那道疤痕,微笑道:“为了保护大哥,替他挡了一刀。”
听他语调平缓地讲述原因,那头的陈灼已是冷汗淋淋。这段过往在当时掀起了轩澜大波,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祁梦声虽然是顾家人,但他的地位还是比较微妙。
后来他救了顾苍筤一命,听上去是件好事,但这把双刃剑即让祁梦声奠定了地位,也让有些人诋毁祁梦声演戏,不时遭人诟病。
那一刀是最具意义的一刀,顾苍筤对他的信任达到了空前的高度,以至于祁梦声势力渐长,甚至超过了顾苍筤,顾苍筤多隐于二线,却丝毫没有打压之意。
如今,无人敢明目张胆拿这件事说事,但在暗潮汹涌的今天,暗地里做文章的有心之人,悄悄抬头。
柳墨青微微垂眸,她在感慨,惊讶于祁梦声所处世界的凶残。
“你很惊讶?”
柳墨青点了点头:“没想到,你处于一个这么凶残的世界,你们不怕死吗?”
“怕。”
祁梦声说着怕,但看他的表情实在看不出任何恐惧。
“三哥,你以前不是说自己从不怕死吗?”
顾家老幺挺乐于拆自家三哥的台,想着三哥过去的狠劲,实在看不出怕死。
“我也怕。”祁梦声淡定地拿过水杯,晃了晃,“不过,不是有医生么,比如像柳医生,会救我的。”
柳墨青顿时呼吸一窒。染天池那时总是大伤小伤,柳墨青看不下去的时候会骂他早死早超生,省得祸害社会。他笑得完全没当回事,怂恿她说,你别学什么乐器了,学医吧,这样,我的命就交给你了。
不径相同,却深深刺到了她心里最痛的地方。柳墨青久久无法言语,祁梦声道:“难道不是吗?”
柳墨青清楚地记得,当初她是怎么回他的。她气得把医药箱丢到他怀里,说,我不是神,你想死,谁都拦不住。
柳墨青垂下眼,随后抬头,看着祁梦声道:“祁三爷,我不是神,你想死,我可拦不住。”
祁梦声与柳墨青视线对撞,随后祁梦声默默举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将视线转移。
顾丹罽皱着眉,还是一脸想不通:“姐,你以前有学过音乐吧,后来为什么转学医了?”
柳墨青将视线收回,看着这个还算是男生的年轻人,他一脸真挚,她耐下心说:“我的音乐,需要用生命去感受,但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去感受生命,感受音乐,我拿什么去学?”
祁梦声静默片刻,不赞同道:“生命处处有希望,你太悲观了。”
柳墨青没去辩驳,对于看惯生死,甚至生死置之度外的人而言,无所谓生命。
祁梦声见柳墨青未把他的话当回事,想了想,说:“换句话说,活着,总会有希望。柳医生,听我一句,活在过去的人永远没有未来。”
柳墨青略显凉薄地说:“我不需要。”
吕肃第一次见有人对三爷如此态度,刚装上的下巴又掉了下来。祁梦声像是看闹别扭的小朋友般,宽容地一笑:“以后你会懂的。”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柳墨青在他身后保持一米距离,祁梦声站在路口侧过身等她,陈灼和吕肃对视一眼,三爷今日当真好心情。
顾丹罽拿出四张票,分给柳墨青一张:“这张在A区,视野比较好,三哥,你反正听不太懂……”
“就更需要在A区仔细听。”祁梦声一把抓过顾丹罽手里的票。
“……”顾丹罽捏着手里剩下的D区票,看着自家三哥,竟是无言以对。
场内已经有不少观众入席,柳墨青和祁梦声是VIP豪包,就2人座,陈灼和吕肃在他们一前一后。
祁梦声已经安然坐下,斜靠在沙发椅上,进场前他拿了宣传册,趁着空挡欣赏起来。柳墨青左右环顾,不太确定的样子。
祁梦声抬头,见她一脸犹疑,问道:“怎么了?”
剧场里光线隐晦,她看不清祁梦声的表情,但听他毫无异样的语气,柳墨青想了想,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祁梦声忍不住看向她,柳墨青转头看他。
过了会,祁梦声似是想到什么,突然轻笑出声,他漆黑的瞳孔透着冷光,勾了勾唇角,缓缓道:“有个旧友对演奏会很着迷,他总唠叨学着听一些高雅音乐能陶冶情操,我觉得有些道理。我们家老大喜欢数钱,二姐,就像老四说的,只会打扮抢男友,只有老四是正经大学生,还是学音乐的,很给家里长脸。我嘛,附庸风雅一把,柳医生乐意靠近我这个低俗粗鄙之人,倒是挺让我感动的。”
柳墨青也笑了起来:“你那位朋友说的不尽然,听个音乐而已,偶尔一两场可陶冶不了什么情操,也并不代表殿堂级别的音乐就高端上档次,音乐无差别之分,只要自己喜欢听,那便是音乐。祁三爷,你说是或不是呢。”
祁梦声只是轻微勾了下唇角,将视线放回台子上,周边入场的观众渐多,顾丹罽探着脑袋,找到他们,打了个招呼,随后又与身边的朋友坐了回去。
从头到尾,二人好像完全沉浸在美妙的演奏声中,再无交流。祁梦声看起来确实听得投入,神情也极其放松,柳墨青虽然神情看不出什么来,但她就没那么惬意。其实,换做十年前,这样的演奏会,哪怕要花去个把月的零用钱,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然而,如今听来,她虽有澎湃之心,但却也只是限制于此。脸上的表情一直是空空的,时而听着,时而走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祁梦声并不像表面上这般投入,柳墨青的神情全部落入他的眼中。
她不拘言笑,神情寡淡至极,但仔细观察还是能从细微处发现她内心的起伏。大多数时候她的目光总是低垂着,偶尔会抬头看向舞台中央,但眼角的微光还未点亮立即暗淡。
陈灼坐在他们左后方,时不时会朝他们看两眼。一开始他还担心柳医生宁折不弯的性子会惹到三爷,可一场音乐会下来,这二人相安无事,就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他纳闷得有些胸闷,今天这场音乐会,三爷原是告诉四少他赶不回来,可谁知道今天下午突然接到线报,单轻鸿竟邀约了柳墨青,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难道……陈灼心里有了种种不好的想法,祁三爷听闻后,面上未动,只是突然下命令,愣是把行程往前赶了又赶,事情处理完后马不停蹄地直奔音乐厅。
他一开始没明白过来,以为果然出什么大事了,可回来后竟被告知来听乐器演奏?别怪他大老爷们没涵养,他跑得衬衣湿了又湿,等知道真相的时候,想撕了衬衣咆哮的心都有了!
全场灯光亮起的时候,所有人都起立鼓掌,久久不散。柳墨青也跟着鼓掌,她觉得台上的鲜花、灯光,还有那些刚刚奏完还散发着余热的乐器,都很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