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章——凋零(2 / 2)执棋者DM首页

“……?”直到最后一局,他转过身望向那窥视者想一探究竟,紧锁的眉头在那一刻神奇地施展开来。是张熟悉的脸,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正思考着那人将块干软的白毛巾递到了面前。“技术精湛,决斗很精彩,你似乎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你是个强者。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派珀特。”眉头高挑,眼睑轻抬,克里德曼凝视那双竹青色的眼眸,他企图从中找出不同,可死潭之下遍布泥沼的水草缠死了自己的眼睛。

是个有意思的人呐,眉毛弯成拱形,唇线也有了微笑的弧度,克里德曼伸手接过毛巾擦去了浮汗。“谢谢。我叫克里德曼,叫我克就好~”时隔五年,那个笑容再现了。相似的眼睛,他的目光也同样坚定与温柔,那时那人也一样,会注视着自己,望向自己眼中深处的灵魂,再将为数不多的温柔给了自己。是他,一定是他,那就是自己苦寻已久的答案。

“谢谢你的夸奖,但很抱歉,派珀特同学我和朋友有约了~你要一起吗?”那目光有种不言的思念与温暖,或许沃伦蒂亚的少爷会有解答。“嗯?”见人还在迟疑他不由分说抓起了对方的手。“走啦~”贴覆在手心的那只手带着令人留念一下的温度,他也爱这样,在发现新奇事物时会拉起自己的手跑到空地,摊开手展示那些枯燥之物,但那时他真的很开心……

好不容易到了周末,可得好好让这位有钱的少爷请回客,带着那人一路狂奔,踩过湿软的雪地,他停在伫立在三把扫帚酒吧前的身影。“西~~~”克里德曼松开派珀特的手抱住了西斯,娇嗔的声音让对方脸上浮现出笑容。“我还是黄油啤酒~嗯…还有这位…是新朋友派珀特。”西斯与肯瑞赛脸上不动声色地起了变化,气氛有了微妙的不同。

“那很好~”冰刃似的眸子擦过毒蛇阴冷的眸溅起火星,他眼中笑意变了味,他嘴角下垂示厌恶,背后的一切腥风血雨在在那人出口后恢复了平静。“以后都是朋友~也能一起玩~”克里德曼明显没察觉到不对,三人相视一笑。风雪与寒气被大门阻隔在外,进屋后四人选了张靠窗的桌子。“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斯基克的少爷~”典型的客套话,派珀特扫了眼那人点了点头。

“咳!咳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两人进一步的交谈,真是惊天消息,没想到西斯会认识他。甜热的液体滑入了气管,粗咳几声后克里德曼总算意识到要拿出手帕掩口咳嗽。“没事吧?”那声音像块厚冰,闷又冷,语调也没有感情起伏。“没事…”那人不似刚刚那么冰冷,暖气渗透,那块固执的冰融化了,会是自己的缘故吗?

还在思考,柔和的声音又将思绪移到了话题上。“克里德曼,下学期我和肯想去别的寝室,你也一起来吧?”杯中黄澄的液体被嘬去一口,细密的气泡在浮至嘴巴时爆裂开来。“嗯,但还差一人…派珀特要一起吗?”无形的压力靠向他提及的人,一撇白发悬在头顶,派珀特又将那人装入目中。

“………”拙劣的演技,入眼就已看破,不过是只狞笑的白狐,还敢在这里试探。那人也一样,感受到了这份对视,同他一起凝视,目中带着点彼此才知的心思。“好。”目光搭建的擂台散了架,西斯垂下眸,笑着将头斜向肯瑞赛。“那便好好相处~”现在增加到了四双眼,克里德曼也看向这边,却又很快自动忽略了这场僵持不下的战争。

酒后他也想起了往事,虽是无酒精的饮品但大脑总会浮出那个人的脸。“斯基克…那个白发绿瞳的少爷……”如果没记错,五年前也有一份有关于斯基克家族的报道,挂有巨怪棒打傻巴拿巴挂毯对面的那堵墙背后后的秘密空间成了解惑地。“这样……”泛黄的报纸上刊登着五年前的事,因疾病而意外逝世的年轻少爷,是那双胞胎中的一个。

别有用意的靠近让他心生提防,可每每看到那份笑容又会松懈下来,再过几分钟又是户外的魁地奇课程。“害…”见到准时上课的克里德曼霍琦也犯了难。“看来还是需要有人陪同你……”西斯与肯瑞赛两人自告奋勇接下了这份苦差事。他又如第一次一样紧抓着扫帚杆不放,但这次自己坐在后排。

“不开心?”未被风吹散的声音传入耳中。“嗯,我想自己试试,不靠别人。”微风带动发梢,一丝轻松被吹进了肌肤中。“我想要自己飞,西斯。”冷淡的声音让他别过头去,飞在两人侧身的肯瑞赛望着那死寂的孤影。“好,但要我和肯指导你哦~”他答应了,那人温热如故,有着近人情的体谅,所以宽容。

“谢谢~”内心感激不尽,飞落到地面克里德曼迫不及待地握住了眼前的扫帚。“我准备好了,三、二、一!”再一次回归天际,肺腔的空气是如此畅心,天空没有飞鸟的影子,但他飞过了。“我好开心~西斯!肯瑞赛!我好开心!”青石色的线上挂着光滑的白玉,它们大小不一,零星遍布在各地,他迎风而去,仿佛被吸入湛蓝的画布。

可它再一次打破幻想,杆上像被人淋上了油,变得光亮湿滑,他的手控制不住的打滑,脚也从踏板上滑落。“冷静一点。”强有力的声音穿透云层,派珀特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克里德曼,放轻松,深呼吸,想象你是扫帚,你能操纵自如。”他眉眼间的思绪吹入那人眼中,克里德曼望向那人,他的眼神不再冰冷,而是带着爱。

“好…”失神片刻,清晰感又回到了脑中,掌握感在逐步找回,却并非完全。“你的背部太僵硬了,手也要往前挪动一点,双目凝视前方,深呼吸,找回你自己的感觉克里德曼。”一字一语如此清晰,丢失的力道被找回,脚摸索着重新搭在了踏板上。“好像…快成功了……”心中的不安还未消融,直到那泛绿的视线对上眼才真正放下。

“我…成功了……”复杂的情绪交织成一团,克里德曼怔怔望向那人。心被喜悦包裹,半天,他才寻回声音。“谢…谢谢……”竹绿的瞳只看了那人一眼又快速移回专注于天空,风划过他的脸,留下了不属于这年纪的冷漠。落地那刻克里德曼忍不住飞扑过去抱住对方。

“……”没有微笑,没有言语,无生机的绿眸中寻不出一丝情绪。“谢谢你,派~周末我请你喝黄油啤酒吧?还是说你喜欢别的呢~”那人的手很温热,如脸上的一样,牵住时心脏似乎有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滚烫感,这次,他不再拒绝。

“手抬高…魔杖挥动时别太用力,力道适中就好,动作要优雅。对!就是这样,然后…这么一抖……Expelliarmus!”红色的光束击向木偶手中的魔杖,它应声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隔着窗,他人的视线也被忽视在外。他曾经也是…如此天赋异禀……只可惜后路也毁于其中,被人遗忘。

苍翠欲滴的眼透过玻璃,窥见那温情,窗外的太阳在下坠,屋内的太阳在上升,他好似那发光的球体,语气温和,耐心指导着那个矮小的新生,满目的温柔游走在房中,锁定在那女孩身上,似乎他的爱都给了她。

“克里德曼。”落地的魔杖到了他人手中,他循声过去,金色的眸子带着藏匿不住的温柔。“派?是你啊~”眼睛的焦点集中在了墨绿宝石的魔杖。“嗯?我的魔杖啊…谢谢~刚刚和我妹妹练习呢,所以让它暂时当一回工具咯~希望它别怪罪我呢~”克里德曼后知后觉地伸手接过,冲对方微微一笑。

“派,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可思念是无声的,派珀特小幅度摇了摇头,转身离开时犹如一阵微风无声无息。“欸?”他不明所以,转身对着妹妹歉意地微笑。“艾下次我再陪你,我去找他…”脚步声响彻走廊,那是更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他想摆脱,那人却以更快的速度追上自己。

“派,等等我!”直至世界静止下来,他的鞋头也染到了阳光下的尘埃。“是……讨厌我吗?”他的吐息近在咫尺,即使过去与那人亲密无间,现在也最多是手牵手的距离了,而他早已离开。“为什么不说话呢?”他的眼睛笑成了个小三角,里面镶嵌着一颗金黄的圆珠子,装着能读懂的温柔。

“很悲伤…对不对……”克里德曼张开手将人搂入怀中,温暖又直接的接触柔化了冰冷的心。“我不讨厌你…”那是第一次,他主动分享心声,遵循了内心。“这样嘛…”再多的言语也安慰不了那种心碎,抚着怀中人他一遍遍给予温暖。派珀特抬头望向对方,朝思暮想之人重回自己身边,他俯视着,眼含慈悲。

冰冷的指尖划过下巴,又缓缓抚摸上那人的脸,擦过眼睑,蹭过发梢与额头,最后点在他手掌蔓延的细纹。那人的手很柔软,像随水流摇曳的海草,光滑又细腻。“我…不讨厌你。”还未好好感觉那人的温度,体会那熟悉的气息,却已得到温柔的回报。他体味着那份爱,却不知那人的心。“………”触碰无声诉说着悲伤,他不愿将就,原谅了那无礼的任性。

“派珀特…”抚摸变得肆无忌惮,成了带有疼痛的恐惧,那人似要扯下肤发,留下深刻的赤色,可他任由那人那么做。“好啦…不用…那么喜欢我的……我不会消失的~”拥抱是禁锢双臂的环,吻落下的地方成了那人的占有地,内心的冲动无法被满足,他紧紧拉住那只手。

“好了,够了,该停手了,不可以再继续了哦~我要生气啦~”惊讶之余,大脑抑制住了想要将人攥在手心的想法。“………”他身上透着陌生感,手如丝绸般正从掌心中溜走,派珀特极力挽留,却只抓到发红的指尖。“害怕我离开吗?嗯…确实会哦~毕竟马上就放假了,艾也是想趁下学期前找我单独练练,那么…下学期见咯~”那只握不住的手被迫松开,背影移出视网膜,他的影子淡出了视线。

“母亲~”他还是个爱撒娇的孩子,正趴在女人怀中敞开心扉地大笑。“我们去看看卡佩拉姨妈和十九姨父好不好?”维奥拉亲吻在他挺拔的鼻骨上,将那一根落单的发丝绕至耳后。“好~”只言片语尽是宠溺,离开故土的怀抱,他踏上了法国的领土。“卡佩拉姨妈~十九姨父~”克里德曼冲上前将一头黑发埋进了卡佩拉的大衣中,她蹲下身,浓密的红发盖住了他半张脸。

“嗯~好久不见克里德曼长大不少呢~”糖纸包裹的糖果是赠予乖孩子的礼物,他那紧盯糖罐的目光总算移开了半晌。“姐姐,你和阿雷先做,今晚我来掌厨,要来帮忙吗?克里德曼呢?”他点点头,随十九进了厨房。做菜的手艺是儿时练出来的,只是红皮洋葱与白皮洋葱,切达芝士与黄油,几片欧包,一片鼠尾草叶,再配大蒜、小红葱与韭葱,加上些许海盐、黑胡椒调味,自然也不能忘了秘制的高汤与伍斯特郡酱汁,就这么变出一道洋葱汤来,获取了所有人的味蕾。

“嗯,不错。”确实美味,就连一向挑剔的胃都给了高评,阿雷洛夫看向自己的孩子投去了难得的赞扬。“谢谢父亲!其实…大家喜欢就好~没有那么夸张的…谬赞了……”克里德曼脸上升起红晕,却并未吝啬那鼓掌声,他怯懦懦的抬起头,眼光流露出欢喜之情。

午餐过后,就是剑道时刻,换上剑道服,克里德曼脱下鞋袜赤足站在木地板上。“姨父,请。”比赛开始,一对一的较量激烈进行,竹剑挥出无影的光侧击到了胴部。“哦……”儿时受到的剑术技巧只依稀记得,手早已生疏,可持了剑哪有后退路,调整完状态第二轮比拼开始了。

“看起来这孩子开始认真了。”不过一刻,那人的动作就已灵巧,似把掌握到的所有技巧都用在了上面,一招一式都得心应手。作为裁判,阿雷洛夫陪同自己的妻子在旁观战,卡佩拉则负责计分,若没记错这是日本剑道,但看外表倒与自己在击剑俱乐部学到的相差无几,但内在就相差甚远。

“姨父,看招!”他忘了自己手中的并非一柄出鞘利刃,一刺,一劈,明明看着莽撞,可偏偏到了人心合一的地步,用过的招式也都到了极熟的程度,以至于让人露出破绽,最后一剑,打在了面部。

“姨父…”克里德曼脱下面罩快步走了过去。“对不起……应该…没受伤吧…?”说那话时他脸上还有藏不住的担忧,刚刚那一下似乎没把控好分寸。“结藤…还好吗?”卡佩拉闻讯赶来,汗液还挂在青筋暴起的脖颈上,跪坐在地的男人脱下面罩对两人一笑。“没事,做的很好。”高耸的肩膀被人一拍,他低落的心情迅速回升。“谢谢十九姨父!”

一连几天都在吉恩特庄园度过,那也包括最期待的圣诞夜晚餐,直至离开,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那时闻到的烤火鸡味。“母亲…您不舒服嘛……”美人的脸色透着虚弱,一日,不过是最普通的晚餐她却突然离座。“阿雷…我想休息一会……”阿雷洛夫转过身向人投去关心的目光,可话语还未出口就先被拒绝了。

“不用了…只是最近累……睡一会就好………”目送对方回了卧室,他心中却隐隐产生不安,望向餐盘,盘里的食物不过动了几口。“………”强烈的恐惧侵袭全身,或许…那只是错觉,可指尖的细汗止不住的泌出,直至晚餐结束都在攥在手里的餐巾吸附汗液。

“………”他突然一头跑进厨房拿起了托盘。“欸?少爷?”餐车上还摆有刚从桌上扯下来的餐食,克里德曼随手拿了几块蛋糕,端着银推盘走出了餐厅。“母亲,我给你带了甜点~”连敲几声都没等来回应,回音扩大了心中不安,它们仍萦绕在耳侧,回荡在空荡的廊间。窗外,雷声轰鸣,伴随暴雨,难以入眠。

惊雷落下,险些击落他手中的推盘。“………”克里德曼吓得缩紧了脖子,灼热的小手举起,手背再次叩响那浮雕花纹的木门。“母亲?我可以进来吗?”还是沉默,犹豫再三他的手摸向了把手。“母亲…我进来了哦……”吱呀一声,风将弱不禁风的门吹开,窗外雨滴窸窸窣窣落下,空气中有了些微的凉意。

“母亲…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进来的…但你没吃多少晚餐所以我给你带了点心…”托盘置留在旁,见没回应克里德曼又忍不住追问了一句。“母亲?需要我送到…你旁边嘛……”烛光忽明忽暗,她似乎忘了吹灭它,窗外的雨还在下,似乎少了什么,又多了不寻常的地方,太安静了,这静的出奇,甚至能听到胸膛里那颗砰砰乱跳的心。

“母…亲…?”脚步不由向前,逼迫他看清那张脸。“………”呼吸霎时间一滞,他脸上的血色像被针管抽走了,成了冷凝的猪油色,孩童看到了终生难忘的画面。女人脸上的血色一层层褪去,只剩死灰,他手指牵起一根发,望着那鼓起细密脓包的脸,那俨然是朵早逝的花,花叶上的金色阳光都憔悴了。心成了缩水的衣服,展不开,也摊不平,直到襁褓中婴儿也套不上被无情丢弃在黑暗中。

“……!”他丢失了声音,定在了原地,死死望着床铺上的人,像是要记住她,他连瞳孔不敢都颤一下,只是注视着,直至那张脸随呼吸起伏融入血肉,刻凿进每一根骨中,疯狂的念头在脑中逃窜,他想砸骨吸髓,想饮血食肉,可都成了不幸过后的怯懦。尔后,她是那“完美”的悲剧。

忽地,悲伤、痛苦、无助、迷茫,一切情绪在脑中炸开,那击垮了他,克里德曼终于平躺在地睁着空洞的眼。柔软的地毯裹着他的身体,平静的天花板望着他,繁密的雨在作响,他听到自云层落下的哀嚎,像是谁在呜咽。晚风骤起,那s尸体的壳子猛然抬起沉重的头,从那夜池中伸出一只纤细苍白的手,整个人坐了起来。

风将糕点的香气送入嘴中,克里德曼品到了甜腻,他终于敢再次靠近,站在那冰冷躯体的身侧。它如幽影,如一粒着火的棉球漂浮在瞳孔中央,未燃尽的白烛插在烛台上,滴下的蜡液染脏了纸边,歪曲的字迹是遗言,印于视网膜中。

“保护克里艾…复兴家族……”火烛被他吹灭,恍惚间,她的声音响起,是那震耳欲聋的寂静。“呃…唔…!啊啊啊啊啊——!”巨大的伤痛让克里德曼不再压抑悲伤,他后退,脸上写满惊恐,随后跌坐在地,哭声撕碎长空。

“维!”犹如噩梦惊醒,那一夜无人能够入眠。阿雷洛夫奔赴赶到,只见到冰冷的妻子与几近崩溃的儿子。“别靠近…”骇人的脸在灯光的照射下一览无余,塞伦斯后退一步,不再向前,悲伤无声地溜入黑暗中,同泥水一起排入下水道。

洁白的花衬出美人的宁静,那晚过后克里德曼失眠了一夜,被那张腐臭的脸惊醒,可被多次询问那夜具体发生了却又怎么都记不清。风管琴演奏着《葬礼进行曲》,他还记得,是肖邦的曲子。教堂内默哀的人并不多,大多是熟悉的面孔。“阿雷…你节哀……”红发的女人泣不成声,将头掩入丈夫的怀中。“姐姐走那么早…可那孩子还那么小……怎么办……”她已随岁月离开,肉体却留下,摆在眼前。

棺木中围着白玫瑰,与她气质很衬,可她更适合奔放的红玫瑰,这苍白的花不适合。“母亲……”昔日温暖的阳光照在纯金的眼眸中,克里德曼眨了眨眼,将那一片悲伤挤了出去,他将头埋进手中的花束中,不让任何声音外溢。“艾…”可还有更多需要珍视的东西,他将那只冰冷的小手握在手心中,克里德曼与克里艾一同向前将花束被放在女人的身侧,无人注意,只当那沉默的男人是过度悲伤,哑然失声。

葬礼在日落时落幕,那曾温热的身体化作了坛中灰烬。恐惧整日整夜盘旋迂回在头顶,她的一半化作花泥,埋葬在花园于抚育着新生命,另一边顶替了壁炉上全家福的位置。“………”他见证父亲栽下初露花苞的玫瑰枝,他嗅到了新鲜的泥腥味,仿佛看到了来年春天满院玫瑰的盛景。

“呼……”阿雷洛夫将最后一捧土盖上、压实,拍去西裤上的尘土,他总算看向那沉默不语的孩子。“克里德曼,你过来一趟。”男人俯视着他,压住了头顶那片的阳光,克里德曼抬起头低低应答一声。“父…”还没说完,腹部先被强有力的力道击中,他像极了足球,被一脚踹开,头也重重磕在了墙上。“呃…!”简直是一只被踩住尾巴的老鼠,在脚下惨叫,心被一脚脚踩过,被迫挤压出体,他眼中的期待被碾碎了。

“为什……”疼痛使额头盖上了层薄汗,克里德曼艰难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那被自己称作父亲的男人。“废物!没用的东西!左手成这样怎么复兴家族!家族的耻辱…看到你这双眼睛就来气!你只会辜负你母亲……明天开始,给我训练。”

甚至不给人悲伤的时间,凝脂肤色下血液沸腾,望向眼眸,他看见那人眼中结起的薄冰燃着令人生畏的焰色。“我没有父亲…那手不是我的错……我只是想保护艾…原谅我好不好…我求求你……”给予他的只有冷漠,脚步声离去,他犹如断线的木偶瘫痪在地。

“唔……”不知过去多久,只记得麻木的指尖有了知觉,克里德曼扶着墙支撑着颤抖的身子。“呃…”腹部依旧火辣辣的疼,靠着残存的意识他走向花园,那是她生前最爱的地方。“呃呵呵……”他跪在地上,将头枕在秋千上,嘴角微微泛白,偶有微风吹过发梢,吹干额上的薄汗。

“母亲…我好想你……”克里德曼无神地留着泪,余光瞥见的红玫瑰无意间击碎了最后一道防线。“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声声吼叫撕碎寂静,再多希望也在现实面前被无力粉碎,那天,阳光明媚的天空突然落下一滴雨。

祝你幸福、美丽、聪慧、健康,可头与尾掉了队,如今幸福与健康离他而去,换来一张让人垂涎的脸与那双与他母亲及其相似的眼,它成了男人睹物思人的遗物,成了挥之不去的噩梦。

“嘿嘿…吉恩特的小白鸽?怕是更像传播瘟疫的老鼠,哈哈哈!”混沌的声音自梦境尽头响起。“瞧瞧他那谄媚样…啧啧啧……听说了吗?他那张脸可是克死他亲妈的凶器啊!”无端的指责与诬陷。“他和他母亲有着一张脸,甚至有着同样的眼睛!”美貌也成了罪。“嘿嘿…嘿嘿嘿!啊哈哈哈哈哈!”他成了家族的笑柄。

“太直了。”他被抱摔在地,被他牢牢按在地上,克里德曼瞪大双目看着那人。“塞伦斯!你!你怎么可以!!”可随着那人的到来,高高仰起的手毫不犹豫地落在那张脸上,他的怒火熄了大半。“塞伦斯是你的训练导师!你需要尊重他知道嘛!既然不服输那就给我变强!复兴家族!”唾沫四溅,他低下头咽下口中的苦涩。“是…父亲大人……”灰暗的眸子望着孩童衰落,可他无动于衷。

“如果连表面都做不好就别想复兴家族了。”面对数落克里德曼也只是低下头认错,就如自己曾做过无数次那样。“我该…怎么做?”他说话谨慎如鼠,始终不敢抬头看向那过于幽深的黑眸,虎口卡住脖颈,它冰冷的像是断头台的底座。

“你的微笑是很好的伪装…去取悦他们…满足他们…我的孩子…为了斯塔你一定愿意的吧?”那人在观察,在试探,寒光擦过他微热的肌肤,克里德曼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愿意…只要是为了复兴家族我做什么都可以的……”可当他饱含热泪时却没能柔软那颗心,它坚如磐石,不为所动。

“父亲…您…不舒服吗?”克里德曼还没料到这话不妥,但很快,那人身上散发出令人胆寒的气息。“咒我死?”大手扼住细脖,略带薄茧的指腹擦过喉结引起不适。“想让我和你母亲一样嘛!”他被高高举起,身体颤抖着,双腿乱蹬,从喉口处发出几声呜咽。“唔…咳…!”稀薄的空气被挤压出肺,他是否对自己失望了呢?错了又改,改了又错,那么循环下去,永远是废物…

“父……”生命尽头,他原以为自己就会这么咽下,为那人的死偿清罪孽,泪水模糊了那人的脸庞,想张口却只有含糊的音节,他笑了,笑容随那扑簌簌的泪掉落在地。那双眼如此相似,可他们是不同的人,有着鲜明的个性,即使外观再像,可内部仍有差异。“………”或许是回心转意了,阿雷洛夫松开了手。“咳咳…!咳咳咳…!谢谢…父亲……”瘦弱的身体摔落在地,空气重新涌入干涩的腔中,克里德曼剧烈咳嗽起来。他望着那人他露出歉意的笑容,对方却转身留下冷漠的背影。

“我让你错!让你错!”爱,烙印在皮上,疼痛则成了磨不灭的疤痕。“克里德曼,你是强者,我说过了你和窗外那些人不一样!为什么不听!”泪水是软肋,是愚弄自我,戏弄他人的工具。“对不起…艾……我保证…都会好起来的……”可轻易出口的保证从没可信度。后背的伤口还裂着,上面挂着瑰丽的红,染脏了白净的衬衣,那是她永远都触碰不到的伤疤。“好…哥哥……”克里艾冷面退出房间,克里德曼坐在地上暗自神伤。

“………”有关母亲的记忆不被展露在外,他那么决绝,将一切与她有关的东西都收入雕花木门后的房中。克里德曼仰起头,凝视那无光的天空,无边天际外关着自由与梦想,可它太遥远,是人们口中的天使。“嘿嘿嘿…”窗外的人发自真心的大笑,可听上去更像去嘲笑声。“你瞧,被父亲禁足~是关在耗子洞里的小老鼠呢~”流言蜚语未曾将他淹没,杀死他的是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