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观江毕竟还小,也没那么多见识,他把离家之后发生的所见所闻都一五一十讲给了母亲。
过了一会,赵观江说完后,这才重新站直了身子,对着老武:
“事情的起因和经过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不怪你们,你能在这等境况下护住我儿周全,自是于我赵家有恩,我家虽然顶不上袁家在此地的滔天权柄,但至少还有我家老爷子留下的几处后手,比外面要强上很多,你们不嫌弃的话就留在这里修养吧。”
老武点点头:
“老夫在此谢过赵夫人了。”
赵夫人也对他点点头,回过身把赵观江叫到屋里:
“刚刚我叫人去看过了,大路上没有那些魔教的贼人,娘先带着你去爷爷那边,好不好?”
赵观江摇了摇头。
“道士和我们约好了来我们家会合,他还没有来。”
赵夫人叹了口气:
“你倒是和你爹一个脾气,但你也见识到魔教贼人的手段了,你一个小娃娃,能帮上什么忙?”
赵观江还是摇摇头:
“娘去找爷爷,去找能解决此事的人就是了,但是我不能走,道士说了,我很重要。”
他语气认真至极,一点不像是一个小娃娃能说的出的话。
赵夫人只好换了个问法:
“那娘留在这陪着你,好不好?”
赵观江还是摇头:
“如果道士败了,到时再走就来不及了,娘必须走,现在就走。”
他想了想:
“带上老武,他很厉害,能保护娘。”
赵夫人眼中的担心简直都快要溢出来,她想了想,正要开口。
就在这时,一个浑身是血的道士一瘸一拐走了进来。
老武赶忙上前搀着他坐在地上。
那道士看着赵观江和赵夫人,人畜无害地笑了笑。
赵夫人看着那张与记忆中人有六七分相像的脸,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她对赵观江叮嘱道:
“等你陪这位道士哥哥做完了要做的事,娘就来接你,所以,你要保护好你自己,好不好?”
她伸出小指。
赵观江一边点头,一边也伸出小指和娘勾在一起:
“拉钩。”
赵夫人声音有些颤抖:
“拉钩。”
她回过身去,没让任何人发现自己眼角含着的泪,以任何人都听不到的声音轻声骂道:
“贼老天。”
赵家人动作很快,不出一个时辰,已经收拾好行李,车马,准备启程了。
赵观江没去送,很快就能再见的。
道士常青则是包扎好伤口就昏睡过去。
现在偌大的赵家宅子,就只剩下赵观江和道士二人了。
赵观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为何,一股子恐惧涌上他的心头,该说是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现在才堪堪反应过来,还是他胆识过人呢?
因为小孩打闹出手教训自己的中年男人也好,派人要自己小命的大狐狸县令夫人也好,马上要被涨水淹没的永宁县也好,对他这个小孩子来说,到底不是容易接受的。
孩子靠坐在年轻道士身旁,倚在堂屋的柱子上,抱紧膝盖,不作声落下泪来。
过了一会儿,年轻道士孱弱的声音打破了寂静的空气:
“我刚上山修行那会,比你现在还要小一点,第一次离开家,每天也是坐在大殿里哭。”
赵观江看向躺在地上眼神不再犀利,疲惫不堪却又语气温和的道士,抹了抹眼泪。
“那个时候每天跟着师兄做早课,师兄们颂念经书,呼吸吐纳,我就抽抽的哭,师傅也当看不见。”
他仿佛融入了这片宁静的空气,和少年拉着家常。
“师兄们也很排挤我,说我是富贵出身,从小没吃过苦,胆子小,就是个哭包。”
说到这里,他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但其实都很关心我,尤其是大师兄,表面上脾气爆裂,对谁都凶巴巴,但实际上却是最关心师弟们的,对每个人都很严肃,却又无微不至的关怀,你敢信,那么五大三粗的一个人,却会亲手穿针引线,帮我缝补道袍,托他们的福,我才能很快融入了修道的生活,成为了我们这一脉最小的小师弟。”
“没关系,流眼泪并不丢人,流光了眼泪,就会成为最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对不对?没什么好怕的。”
赵观江看着道士清澈无比的眼神,重重点了点头。
道士狰狞可怖的伤口,此时已经结了血痂,他挣扎动弹着想要起身。
赵观江就去扶他坐起来。
道士用并未受伤的左手撑地,同样靠着柱子坐下,和孩子一左一右:
“其实我也是这么多年第一次下山,按道理不应该由我下山来的,我修行最晚,道法最低,怎么都轮不到我才对。”
“可是师傅他老人家脱不开身,何况也有一些理由不能亲自出手,师兄们又都闭关的闭关,受伤的受伤,大师兄虽然道法高,但脾气又差,而且需要待在师傅身边保护师傅,没法子,这重担只好落在我身上了。”
“也亏了大师兄,那么相信我,师傅又给了那么多手段傍身,我自己呢,又有那么一丢丢本事,这才捡了一条命来。”
“但如今永宁县的局,仍然是迷雾重重啊。”
赵观江挠挠头,表示听不明白。
道士也不生气,笑到:
“小子,你知不知道进了别人的局,被束缚手脚,动弹不得,眼看要成为砧板鱼肉,任人宰割,应作何为啊?”
赵观江冒了个鼻涕泡。
道人眼神明亮:
“破局!”
赵观江不明所以,但也被道人坚毅的语气打动,重重点了点头。
道人又问:
“那你知不知道,贫道为何唯独把你这个孩子留下来?”
赵观江又摇摇头。
道人再答:
“因为贫道掐算了数次,卦象都说你小子会是永宁县破局的关键啊!”
当然,他并没有告诉赵观江,卦象还说了,这孩子和自己的缘分远不止如此,过去现在以及遥远的未来,这孩子和自己的恩怨纠葛,恐怕就算让师傅掐算,都算不清。
道士从怀里东摸西摸,摸出那柄火铳来,又从袖里掏出一物,一并递给赵观江:
“你可揣好了,就算对于贫道,这两件也都是傍身的宝贝,尤其是第二件,宝贝中的宝贝,一定要保管好了。”
赵观江从来没有过这么精致又玄妙的玩具,赶忙追缠着问这二物的用法。
就这么过去了几个时辰,道士重新站起了身,将右臂用一块布缠在怀中,迈出了大门,赵观江则紧随在道士的身后。
“饿了,走,找东西吃,吃饱了哥带你打狐狸。”
赵观江兴高采烈,蹦个老高:
“打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