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头起,像是一道闪电击中了慕容衡,在这春意和暖的幻境中,他却感到了深深的寒意。
“你,是谁?”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脸上的表情不变,心中却是一叹。
若说因果轮回,从前他是半分都不信的,可如今,也许冥冥之中的确有神灵佑世吧。
“我……我是……”
被慕容衡如此郑重其事地询问,绡羽显然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中。她的记忆中,她的的确确是叫作“绡羽”呀,除此之外,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名姓么?
她疑惑地抬起头看着慕容衡,弯弯的眉梢拧在一起,眼眸中的无措和茫然像是坠落的杏子,花落杏下,一世的繁华都随之凋谢而去。
“绡羽姑娘,你真的是绡羽吗?”
看着她半分不作假的神态,慕容衡苦笑一声,“可还记得,齐侯谢欢?”
“谢欢……谢欢……”绡羽不自觉地将这个名字在口中反复咀嚼,每念一次,眉梢上的疑惑便多一分,白皙的脸上甚至渐渐的泛起了红晕,像是在做一件特别艰难却又十分欢愉的事情。
“是啊,姓谢名欢,多么好听的名字啊。”慕容衡走上前去,轻轻抚上绡羽的眉眼,“闭着眼睛,想一想那个叫谢欢的人到底是谁?”
是啊,齐国的国姓哪里又是“齐”呢?他们有一个特别好听的姓氏谢,就是那个“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谢氏大族,就是那个“谢家玉树,临风阶前”的谢欢啊。
那一年,天下将倾,烽烟将起,簪缨世家的世家公子纷纷奋起卫国,而谢欢便是那一场战役的领头者。明明只是一个文弱书生,堪堪不过二十的年岁,却手持栉节王杖,目光如炬,衣袂翻飞,独自一人走过两军阵前,在敌方的大营中舌战诸雄,而后盗得敌方军阵图,凯旋而归,将那绝眦山外的敌军赶出了这片中原之地。
从那以后,绝眦山成了他的领地,而后,那绝眦山竟是日渐生长,将那国挡在中原之外,再无侵犯之为。
所以,传言道,皆是谢欢一人之功,感天撼地,方得搬山越岭,惊动鬼神。
从那时时起,齐侯之位,无人能撼动。
可后来,谁能逃得过狡兔死,走狗烹的命运呢?
先祖的功过,本由不得后人评说,可那时尚是年少的慕容衡初初闻得此间故事,也难免唏嘘感慨。那时谢渊太傅是怎么说的呢……
好像说的是,功高盖主,自视过高,也怨不得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与“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不过是同样的道理罢了。
其实,总是一个过犹不及的道理罢。
慕容衡回想起往事,不由得出了神。
“啊!”突然,喃喃自语的绡羽大叫一声,“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谢欢就是那个抢我东西的人!”
她拍了拍脑门,想要向慕容衡扑过来,却又在半途中生生的遏制了自己的动作。
“呵呵,看来你是真的知道啊!”她僵硬地放下双手,在衣裙两边摩擦着。
“那你说,我是谁?”
一脸的天真娇俏,半点看不到当年齐侯夫人英雄断腕的气魄。
当年的绡羽,噢,不,应该说是齐侯夫人,在谢欢生死未卜之际,独自一人挑起大梁,不知用了何种手段,那原本高达几千米的绝眦山生生下降了一大截,直到慕容先祖亲临齐国,才止了这势头,而谢氏从此谢世,这世间再没有那风姿卓绝的谢家儿郎,有的只是偏居一隅的齐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