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说自己不是魏家少爷,是有人要拿你顶罪。”郎东家走上前来到我面前,“可是你与岫红之间的私情,郎家上下原本并不知情。既然如此,哪来的顶罪一说?”
我听得一愣,原来这事郎家之前并不知情,这样一来,刻意让人顶罪反而将此事暴露了,确实说不过去。可是,我明明不是魏知言,这些人到底要干什么?
我越想越迷糊,这时郎东家又朝着我伸出一只手来,我下意识地往后一躲,他看了我一眼,眼神怪异,然后从脖子处揪出一个东西来,问道:“这是你的吗?”
他手里躺着一块黑乎乎的牌子,像是黑铁所铸,正是我之前在罗联镇遇到的小货郎阮郎给我的。我不知他为何会忽然问起这个,便点了点头,而就在我点头的瞬间,所有人的眼神都朝着我看了过来,我马上就知道又有什么事不对劲了。
因为这些人看我的眼神中,都充满了鄙夷与嘲讽。
郎东家见我承认牌子是我的,也是一愣:“你承认牌子是你的,但是不承认你是魏知言?”
我不知所以地点点头。郎东家一脸玩味地看着我:“可是这牌子正是魏知言从不离身之物,既然你不是魏知言,那这牌子哪来的?”
这牌子明明是阮郎赠与我的,怎么会是魏知言的?我怔怔地看着他,又看看周围的人,只觉得事情越发诡谲,事情居然还不是有人要拿我顶罪这么简单。如果说这是有心人布的一个局,那这个局竟然早在罗联镇时就已经开始了。而那个貌似无知的阮郎,居然也是这个局的一环。
这才是真正的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可是为了我一个小小的巡城马,布这么深远的一个局意义何在呢?我惘然地看着在场的人,此时此刻,还不是他们想将我搓圆就搓圆,想将我捏扁就捏扁,既然如此,为何还耗心费力地演这一出?
魏如涛听我辩解自己不是魏知言,气得脸色煞白,劈面又给了我一巴掌,而后哆嗦着手道:“你这逆子,为了推卸责任,连祖宗都不要了吗!”
我呆呆地望着他,只觉浑身冰冷,虽然不知道这些人有什么图谋,但是看他们花费这么大的力气要让我“成为”魏知言,可想而知不会是什么好事。场间的人见我呆滞不语,又各自吵囔开了要如何处置我,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我在他们的话中,也大致听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魏家与郎家都不是世居松下镇,而是前后脚搬到此处来。两家因为都是新迁之户,与镇上的其余人家都不熟稔,所以难免走得近了些,一来二去就成了通家之好。
魏家这边数代单传,人丁不旺,家中除了几个帮佣之外,只有魏如涛和魏知言两父子。魏知言在镇上开了一家蒙馆,平时以教书为业,不为谋生,只图有个事做。他娶妻周芷儿,平时二人夫妻情笃,夫唱妇随,堪称神仙眷侣。这在周芷儿的话中便能听出来,所以她在得知魏知言竟与岫红私通时,怎么也不敢相信,言语中已经濒临崩溃。
而岫红本是郎家的儿媳,虽然年不过二十,郎家少爷却早早地便撒手人寰,郎家也正是因此才离开繁华处举家搬迁至此,一则是为了离开伤心地,二则也是怕岫红年少新寡,久在繁华处会心思浮动。
周芷儿与岫红两人年纪相当,又都是新搬来镇上,自然而然就成了闺中密友,魏知言也因此与岫红多有接触,此次事端就是由此而发。我将事情听了个差不多,却是越听越不明白,此事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家丑,何至于要埋这么长的线来设计我,竟要从我还在罗联镇时便开始设局。
两家的下人帮佣七嘴八舌吵得热烈,周芷儿在吵闹声中目光呆滞,几欲跌倒,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才站稳了脚。魏如涛则一脸的自知理亏,脸色变幻不定,身子却微微颤抖着,任凭郎家人谩骂诋毁,一言不发。
郎东家盯着魏如涛看了半晌,这才抬起手示意家人住口,缓缓地道:“眼下虽然已经改朝换代,但是民国至今不过区区五年,魏老爷,难道这世道只需五年时间,就能纲常尽失伦理尽丧不成?”
他这是要拿话去将魏如涛,我却蓦然从这话中听出了蹊跷他说民国至今不过区区五年,可是眼下分明已经是民国二十五年,怎么他竟会将时间漏掉了整整二十年!
魏如涛面如死灰,强撑着道:“魏家家门不幸,犬子做出这种事来,魏家无话可说,任凭郎东家处置就是。”
“好!”郎东家咬牙道,“既然如此,郎家就将这两人沉塘,以维护纲纪伦常,魏老爷意下如何?”
我不待魏如涛答话,便大声叫道:“慢着!不对,不对!眼下明明已经是民国二十五年,怎么你会说现在不过是民国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