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几人离开,卷发男人踩着浮空板来到林骁房间的窗前,一双漆黑的眸子透过玻璃和窗帘,饱含情愫地看向那个呼呼大睡地小孩,二人仿佛是跨越了无数时间和空间相望,男人久久不愿离去。
林骁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睛,坐在床上,无意识地看向窗户,又身子一歪,倒在床上睡着了,卷发男人也悄然离去。
这片夜幕下再次恢复宁静,今晚是个平安夜。
……
2037年8月31日,上午8点30分。
林然的母亲杨茹早早起床,为一家准备好吃食,她将最后一份米粥端上桌,招呼丈夫林燕忠去喊林骁起床,又对着林然所在的房间喊道:“小闪,吃饭了。”
“知道了,妈,马上来。”
“哎呦喂,让我来看看我的大孙子起床了没,这个小懒虫。”林燕忠从低矮的凳子上起身前往林骁所在的房间,一脸宠溺地笑着。
二老如今六十多岁,早早退休,身子骨还算硬朗。
林燕忠年轻时开了家鲜花店,可生意不景气,迫于生活,他白天去工厂里打工,晚上七点准时开门,十一点准时关门。
杨茹则是一名小学老师,有一次夜里路过林燕忠的花店,便买了一束康乃馨送给班里一名得了白血病的小女孩,二人萍水相逢,像是世间千千万万的匆匆客,只言片语而过。
小女孩的病情一直得不到好转,杨茹经常去医院鼓励小女孩,并提供一定物质上的救助,女孩的父母很感动,可又觉得受之有愧,总是推却。
之后杨茹便以学校的名义对女孩进行帮助。
女孩的父母老家是偏僻的山区,那里的医疗条件远远落后于大城市,父母便选择留在芜江市,边赚钱边给女孩治病,二人过上了997的生活。
女孩父母在同一家工厂上班,父亲下班后还会帮饭店里刷盘子,挣些外快,母亲下班后则带些可以拿回家做的手工活。二人陪伴女孩的时间便少之又少。
杨茹没课时便会去看望女孩,每一周都会为小女孩送上一束鲜花,陪女孩说说话,做游戏,这也增加了杨茹去花店的次数,久而久之便与林燕忠相识。
这一买便是一年多,看杨茹每次闷闷而来,林燕忠总是说些很有趣的话逗她笑,二人的情感潜移默化的发生了变化。
直到最后一次,杨茹下了班,买了束栀子花,再去医院时,病床上再也没有女孩的身影。她拨打女孩父母的手机,双双显示关机,对于女孩的病情她是了解的,不可能这么快好,或者说压根就没有希望。不过是女孩的父母在以金钱苦苦支撑那个医学上没有百分百的事件罢了。就像是一场小感冒也有可能会死人,而一场百分百死亡的狂犬病,只要在发病前及时免疫也可以治疗。
初夏的日光迟迟不愿落幕,已是七点半,透过外面蒙有一层灰尘的玻璃,依旧可以欣赏那即将被黑夜吞噬的最后一抹晚霞。
杨茹徘徊在大厅和病房走廊里,撞见女孩的主治医师,上前询问女孩去哪了。
主治医师告诉她,“这个世界上最难治的就是穷病。”
没等杨茹继续询问,主治医师便被其他患者家属着急地喊走。
第二天,杨茹照常去了学校,校领导已经在她的办公桌前等了有一会儿。
领导递给杨茹三万元钱以及一封信,并告诉她,“谢谢你以学校的名义救助那个女孩,但…这三万块是女孩的父母给你的。”
杨茹心情复杂地打开信封,里面有一个小红花发卡和一份信,信上,歪七扭八的字写的整整齐齐。
敬爱的杨茹老师:
首先跟您说声谢谢,我是刘娟的母亲张兰,娟儿的父亲叫刘洪,没娟儿时,我们可能一辈子都可以生活在那个躲得很远很远的小山村,可有了娟儿,想着娃能生活在城里,便带她来到城里上学,想着这也不是那种水比油贵的城市,努努力,兴许也可以在这里有个家……可天不让啊……娃受不了了,先走一步。
我和娃儿父亲知道那三万块钱是您自己的。祖祖辈辈没亏欠过谁的,属实受不起这么大的恩赐,该还还是得还的,我们也要回到属于我们自己的地方去了。除了跟你说声谢谢,我实在不知道如何感激你。
娟儿说如果有一天她走了,她希望您能和班里的小朋友说她是转校了。信封里还有一个发卡,娟儿说,发卡上的小花永远都不会枯萎,这是她送给属于杨茹老师的花。
娃儿(刘娟)、刘洪、张兰
2007年6月4日
杨茹合上信封,这一刻她感觉自己所有鼓励女孩的话都白费了。
也许只有在生命消逝的最后一刻,才明白书中那渴望而不可即的长生。
杨茹只觉得鼻子一酸,趴在办公桌上默默哑声哭了起来。
晚上,杨茹再一次路过林燕忠的花店,这一次,她要了一支火红的玫瑰花,送给那个相处许久,却扭扭捏捏,不擅主动表达的林燕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