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曦止步在他身前一步的地方,福了福身,“民女不敢,还是站着回话吧。”这一刻,她居然不像从前这么怕他,反倒是镇定了许多。
或许是,做出了一个决定后的坦然吧。
若曦从怀里掏出那块明黄色的令牌,双手捧过头顶,“这块令牌,民女要还给皇上。”
“民女?”白涟拿捏着这两个字,“朕记得,已经封你做贵人了,朕的凌贵人。”他歪着身子浅浅的笑,似乎是对自己的主意十分得意。
“朕以为,你会拿着这令牌逃出宫去,只是没想到你还会拿来还给朕。”
“逃?”若曦自嘲的笑了,“只怕没这么容易逃出去吧。”
虽然他也算是给了她考察逃走路线的机会,可那也只是从皇宫走到睿府,距离虽不算短,可仍旧是在凉京。深夜出逃她即使是出了皇宫,也没办法立即逃出凉京,即便是逃出了凉京,难保不会被白慕清找到。即使是没有被白慕清找到,依着对她行动了如指掌的白涟而言,又怎么会如此干脆利落的放她走。
能让她永不再出现的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杀了她!
所以,她逃,就等于自寻死路。
若曦看着白涟缓缓地起身,捋平衣摆,端坐在软榻上,他看着她,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着她,“朕的凌贵人委实深得朕心。
他开怀的笑声直传到养心阁外白慕清的耳朵里,若曦只听到殿外一声闷响,然后就传来顺公公急切的呼声,“殿下要不要紧,老奴这就传御医?”
白慕清一声闷哼,脚步由重逐轻,渐行渐远。
他听到笑声了,他走了,他们的目的终于达到了。若曦漠然的闭上眼睛,她知道白慕清会怨恨她,但是她不后悔,也只有这样,他才会真正的放下她,娶睿瑾。
睿瑾,是个能给他无限支持的女子。
“不想知道他来求朕什么?”白涟得意的瞥了若曦一眼,他终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对她也不会太过客气。
“民女不想知道。”
“不,你该知道。朕的好皇儿,居然为了你,跪了一整夜只为了能在大婚之前以正妃的礼遇娶你过门。可是他忘了,朕才是西凉的皇,朕能给他东西也可以随时收回来。朕把睿瑾指给他,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他没有任何权利跟朕提要求,更何况是这么荒谬的要求。”
这要求,的确荒谬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荒谬的举动,让白慕清认识到了这是一个不可挽回的决定。他必须娶睿瑾,而若曦已经是凌贵人了。
这些时日,宫内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色,处处都可见忙忙碌碌的人群,尤其是在紫阳宫,里里外外清扫布置,好不热闹。
如今的西凉并无太子,而太子寝宫紫阳宫里住着的静王殿下已是默认的太子人选,静王大婚,当是西凉的一件大事了。
婚事安排的极其着急,自接到圣旨之日算起,也只有一个月的准备时间。喜服、彩礼、装饰,各种规矩都不可废,一样样的准备起来,倒是忙坏了宫内宫外的人。此时此刻,不为此事忙活的大概也就只有白慕清一人吧。就连喜服他都不曾亲自量身试穿。
“贵人,今晚皇上不会来了,您还是早些歇着吧。”静香小心的拨弄着烛心,房间里顿时亮了许多。她挽起若曦的手臂,扶着坐到梳妆台前。
最近若曦瘦了,她本就心事重重的性子如今越发的沉寂了。静香有些后悔又说起静王的事情来,可也只有当她提起静王时,才能在若曦的眼中发现一丝的光亮,哪怕只是稍纵即逝。
夜晚的皇宫,无比的安宁,这样的安宁会在不久后的某一天被打破。静香说,静王大婚那晚,皇宫内外会燃放很多的烟花,将黑夜照成白昼。听闻那些烟花从很遥远的地方运来,难得一见。若曦听到时,只是苦笑。
她曾经以为很久以前,她已经和那人一起看尽了世间最美的烟花,哪知,那不过是落幕前华美的乐章。他,灭了她的国,杀了她的家人。“程奕轩,寰倾帝?”若曦默默地念着,唇抑制不住的颤抖,眼睛酸涩不堪。
“哼!”黑暗中无端的冒出一个冷哼。
“谁!”若曦猛的坐起身子,突如其来的寒冷让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斜对着床的一扇窗开着,灯烛被风吹的摇曳生姿,忽明忽暗的墙边上有一个黑色的阴影,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的。
若曦不禁抓紧了锦被护在胸前,警惕的看着黑影。
“你倒是睡的安生。”黑影又发出声音来,她缓步向若曦走来,借着烛光若曦方才模模糊糊的看到那人的脸。
“是你,上官亦瑶!”若曦护在胸前的手落了下来,她端坐着,正色道,“不知上官小姐来,所谓何事?”
“来看看你这贵人做的怎么样,你不必紧张。”她笑的轻松,但若曦却心似寒冰,她本能的抗拒亦瑶的接近。
“我很好,不劳上官小姐费心。”她佯装镇静,却不知紧攥锦被的手出卖了她。
“呵!当上了凌贵人自然什么都好,三千宠爱在一身,比作亡国女好了不知多少。”上官亦瑶冷言相讥,若曦却并不解释。她所谓的三千宠爱说的应是封了贵人之后白涟每晚都在她这小呆的那一会儿吧。
她的贵人身份只有一张圣旨,宫内知道她这身份的人也不过寥寥,想来当初封她做贵人也不过是要断了白慕清的心思。可白涟却每晚都会到她这里来小坐片刻,谁也不跟谁说话,各自做各自的事情。连贵人身份白涟都没有为她正式公开,那么若曦也相信他其实对自己并无兴趣,所以和白涟坐在一起的时间里,她越发的安心了,可外人却不会把他们想得如此单纯。
“我相信,上官小姐不会只为了来看我过得好不好吧。”
上官亦瑶脸色一边,她指着若曦,恶狠狠的道,“你到底要讲慕清伤成什么样子才甘心!”
“清!”若曦心头猛地一震。
“他?”若曦低头轻轻的问道,“怎么样了?”
自那日离开养心阁,若曦一直没有见到白慕清,有关于他的一切,都是静香告诉她的。想起那日在养心阁外他的神情,若曦没来由的心口一紧。
“想当初慕清怎么对你的,如今你反倒这么伤了他的心,你还有何面目问他的情况!”上官亦瑶忿恨,她斜睨若曦,嗤笑道,“慕清的宠爱都没能留住你的心,看来还是做皇上的女人更吸引你。”
若曦猛的抬起头,想反驳,却不知从何开始。她的解释显得这么苍白无力,仅仅是为了白慕清的基业,为了他的目标么。
“我,没必要跟你说这些。夜深了,我想睡了。”若曦在床上挪动了几下身子,本就不算暖和的被窝如今更是冰冷的紧。
“这么想睡,那就让我送你去好好地睡一觉吧!”冰冷的寒光乍现,“伤了慕清的心,这就是你的下场!”
若曦只觉得一阵冷风袭来,她本能的将身子往后撤,却突如其来的跌入一个冷硬的怀抱,一只手稳稳地扣住上官亦瑶的手腕,将剑扭到一侧。
“慕清!”上官亦瑶咬着唇又急又恨,她的眼睛里倒影出白慕清冷凝的面容。
他什么时候来的,是不是一开始就在,否则他怎么会出现的这么巧合。
“我说过,不要再接近她,否则杀无赦!”他阴冷的声音震得若曦一个冷颤。
“她这么伤你,你为何还要护着她!”上官亦瑶强硬的缩回手臂,冷戾的长剑挽了一个剑花后颓废的垂下。她本是来为白慕清出口恶气,却没想到他还是帮着她的,哪怕已经为她遍体鳞伤。
白慕清松开若曦的双肩,将她的被子收拾好,连看也没看她一眼,就转过身对上官亦瑶道,“本王的话,你全当做耳边风了!”
若曦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狠戾的味道,刚要出声,却见白慕清手起风落,几缕长发从上官亦瑶的耳边齐齐断落。
上官亦瑶定定的看着白慕清,一双明眸里渐渐地染上了一层迷蒙,“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为什么!明明伤害你的人是她,是她!”上官亦瑶用力的指着床上的若曦,声音哽咽。
冷漠半晌,白慕清双手负在身后,闭起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滚!”
上官亦瑶狠狠地剜了若曦一眼,收剑入鞘,一甩衣袖,强忍着眼中的泪转身飞出了房间。清冷的夜,豆大的烛光忽明忽暗的照在白慕清僵硬的后背上,他负在身后的手紧攥成拳。
若曦低眉,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去看他。
“清?”若曦怯懦着缴着手指抬起头,一双心痛的眼睛不期然的闯进了若曦的眼眸,白慕清立即躲闪,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便仓促飞身而出。
这么些天都没有见到他,方才看到他似乎精神不太好,大婚将至,他一定很忙吧。他走的这么匆忙,都没来得及跟他道谢,若非他及时出现,不知现在她是否已经身首异处了。
静王大婚,皇宫内外忙忙碌碌,到处喜气洋洋,本是万物凋零的冬日,因着这喜事添了不少的生机。
今日阳光甚好,照在身上暖暖的。若曦依旧着着锦白的衣衫,与这铺天盖地的红色格格不入。
“若有人来,就说我身子不舒服,歇着了。”她倚着木栏,手指蘸着茶水,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小几上描画。
“贵人,今天果真是好好日子,听闻大齐的寰倾帝也是今天娶妃,和静王殿下选的是一个日子呢。”静香摆弄着刚摘来的梅花往瓶里插,她笑语盈盈的说着,却没在意若曦的脸色忽的一变。
“寰倾帝,纳妃,你是说?,大齐的寰倾帝?”若曦的手停在半空中,缓缓颤抖,茶水顺着修长的手指汇集到指尖,“啪”的滴落在小几上。
“是啊,就是大齐的寰倾帝,这可是他登基以来第一次纳妃,而且是以皇后的礼节迎娶的。听说如果不是那个柳妃一再的推却,兴许她就不只是一个妃子而是皇后了。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好端端放着皇后不做,偏偏只愿做一个妃子。”静香自言自语,全然不知若曦已脸色苍白的伏在小几上,她眉头紧皱,捂着胸口几近窒息。
“他今天就要纳妃了,就在今天?”若曦喃喃的道。
他们之间已经不仅仅是隔着千山万水,隔着三年的时间,还隔着亡国之痛,灭家之仇。若曦知道,他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可是听到他要纳妃,她仍旧是心痛的。他赐那个妃子“柳”字,是巧合还是念及他们曾经的那段情。若真是念旧情,又为何将她曾经用的“柳”赐予别人,若是巧合,也实在是太巧了些。
静香插好梅花,抱着青花瓷瓶转身,“贵人!”她两三步的奔到若曦身边,把花瓶放到地上,关切的扶起若曦,“贵人哪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