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嘴婶婶不响了。
话虽这么说,但是,从小到大,阿爹阿娘宠着,哥哥姐姐让着,一队社员捧着,秋贞基本上没有遇到过什么不如意的事。没遇过,承受不起历朝历代有多少皇家公主吃过亏,有多少才女倒过霉,秋贞不识字,她无从知晓,不知道,无从排解。何况,这种不开心又没有办法说出口,包括对自己的父母,所以,秋贞觉得自己简直倒霉透了。无奈这下,只得把怒气化作了力气,本就nng活娴熟的她,将一柄锄头使得上下翻飞,把一众社员远远地抛在后头。
晚饭桌上,秋贞还是一张受难公主的脸,老娘看了,以为小女儿嫌没有好菜。说:“秋贞啊,我们家不错了,还炒个菜,你去看看人家,有几家动油盐的?还不是萝卜干咸菜。”
秋贞认真吃饭,不理。
队长老爹一边用一块大女儿送来的月饼做下酒菜抿着小酒,一边笑咪咪地看他心爱的小女儿。秋贞正心烦,假装没看见。老爹忍不住了,说:“秋贞啊,不要板着脸了,多不好看。是有人欺负你了吗?是谁这么大胆子?”
秋贞翻了阿爹一个白眼,没说话。
老爹“溜”一声后放下酒杯,说:“秋贞,只要我说一句话,保证你的脸想板也板不起来了,相信吗?”说完呵呵地笑。
“什么话?那么好笑吗?”见爹这样,秋贞不好意思不说话了。
“有一个机械厂的名额,秋贞,你去。”秋贞爹一张老脸每条皱纹里都藏着喜悦。她为了他心爱的小女儿将要当上人人羡慕的工人而开心,更为自己能给女儿带来好运而开心。
果然,秋贞的脸顿时小蔓开日出了。“阿爹,怎么有这种好事啊?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秋贞开心之下有点难以置信。
“嗨,你不谢谢阿爹,倒问怎么回事。厂里要人,我们队有名额,我就把名额给自己女儿了,就这么回事,知道了吧。”当队长的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阿爹,我猜,是的名额吧。”秋贞虽说识不了几个字,但是她一点也不呆。
“也可以这么说,可是,我们队两个,他们都不错,让谁去了好呀?这个去了那个恼啊。还是你去最好。”老爹理直气壮地说。
秋贞听说,停下筷子,大眼睛眨啊眨的想了一会儿说:“我想,阿爹,我们……还是把工人让给赵志吧。”秋贞有点难为情地说。
一个“让”字,听得出秋姑娘其实已经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当成机械厂的工人了。
“为什么?”听到女儿的话,老队长再看看女儿的神色,明白了,他说:“噢,小姑娘,你看上赵志了啊?没眼光,不行!”
“为什么不行?”
“你傻呀,想嫁?有什么呀?要劳力没劳力,要房子没房子。现在是不错,生产队这项那项地照顾他们,不过,不可能一世算吧?难道一世照顾他们?赵志住的小屋还是队里的,你不会不晓得吧?我要让我最好看的小女儿嫁个有座高房子,有个大竹园的好人家。”
“阿爹,你说的什么呀?我又没说要嫁给他。我是看赵志人不错,还不知道他怎么看我呢。算起来,我和赵志一共也没有说上十句话,谁说要嫁他了。”
“你这个小姑娘,那就更是傻得一天世界找不着了。你喜欢人家,就把当工人的机会让给他,让给他了,他就能喜欢你了吗?”
秋贞妈说:“秋贞,你阿爹说得对,你不要犯傻劲。人说嫁女高三分。第一次投胎不好拣,嫁人是第二次投胎,有得好拣拣,再说了,姐妹淘里你长得最好看,不能嫁得最差吧?你想米箩跳到糠箩里?你没有发寒热吧!”
听老娘子插嘴,老头子马上说:“老太婆,都是你!”
“怎么怪到我头上来了?”
“都是你太宝贝她,宝贝得她都人事不懂了。”
“怪我?不知道是谁太宝贝她。”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我去。”
“这才对了。你就等着当工人好了。开心吧?秋贞。”老爹又是“溜”一声,酒杯见了底。
“开心。”秋贞有气无力地说。
“等你拿到了工资,要记着给阿爹买老酒哦。”
“噢。”
赵志知道秋贞进机械厂的事是师傅告诉他的,听完了,他说:“哦,好事。”
赵志的心现在根本不在乎什么机械厂,比机械厂好上十倍二十倍的县属工厂,甚至比好上百倍的市属工厂对他来说也已经没有多少吸引力了。白玫的一个“大学将要招生”的喜讯已经让赵志满心喜悦,而且,他也已经在默默地努力了。
“赵志啊,要是你去就好了。”师傅自说自话地为赵志惋惜。
赵志知道师傅一心想着自己,两年多的师徒,他们已产生了很深的感情。他多想把那个好消息讲给师傅听,但他忍住了。虽然,白玫讲的象真的一样,但是在确切的消息出来之前,他不想喇叭。其实,这也是现在就在对面的铁匠师傅教给他的,师傅讲过,“快活早了没晚饭。”
“师傅,其实我跟你打铁也不错,秋贞进的不过是一个社办工厂而已。”赵志为了安慰师傅,特意这样说。
“机械厂一个月二十八元工资,比跟我打铁好多了,打铁一天十个半工分,能值几只老洋钿?”
“我看相差不大。”
“相差大了,当工人旱涝保收,用不着担心年底分红一个工分合几分钞票。还有啦,你平时来铺里打铁,nng忙时节还得下田抢收抢种,其实,比谁都云苦。不过,说这些也没有用,机械厂是个好差事,不是哪个人想去就能去的。”
“那当然。”
“所以啊,师傅教你,多朝队长家跑跑,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下次厂里要人,说不定就让你去了。”
赵志说:“去队长家?拍马屁,我不会。”
“你去帮忙浇浇水,堆堆柴,反正勤力一点,眼睛里要有活儿。相信我,人心总是肉长的,你对人家好一点,不会有亏吃的。”
赵志笑说:“我不去,弄不好人家还以为我追求秋贞呢,造成误会就不好了。”
“你不讲我倒没想起来,其实,秋贞真是一个好姑娘,配你也差不了。”
“师傅你说到哪里去了,我从没想过结婚这种事。”
“你不小了,应该想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任何朝代,都是这样的。”师傅的眼睛里满是笑意,捧起水烟筒,用纸媒点着了。
“师傅,秋贞是不错,可是我现在根本不想这种事。我,还是不想去队长家里,尴尴尬尬的。”
“有什么尴尬的,你随便一点,放松一点。乡下人对上门来的人都是客客气气的,所谓千错万错,来人不错,他们不会给你看冷面孔的。”
“那我就试试吧。”
“这就对了。赵志啊,师傅不会让你上当的,你多去去队长家里,就算没有好事,也不会坏事。”
赵志不是点不透的牛皮灯笼,师傅的一席话,使他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要和队长搞好关系。不为进机械厂,也得为了考大学作准备,到时候,档案上评语也会写得好看一点。县官不如现管,现如今管着赵志的不就是队长吗。至于会不会造成误会,赵志认为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不怕。
赵志虽然很怕上队长家的门,但他是铁匠,最明白乘热打铁这四个字的道理,乘着师傅的教诲还音犹在耳,当天晚饭后,他就上了队长家的门。
从北面望去,一片翠竹,密不透风,完完全全地遮住了秋贞家的房子。绕到南面,秋贞家的宽宽大大的场地,平整光洁,一棵高大的香樟树威武地站在场上的水井旁,水井还有着别人家没有的漂亮的井栏。场角的菜园里,各式菜蔬长得油绿,欢势。一看就是日子过得挺滋润的nng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