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浅愣了愣,这个人好奇怪。她刚才明明看见他的眼睛里写满了忧伤,这会儿却又隐藏的无影无踪。
他们走了好久,就像两个孤独的幽魂在夜晚的墓地中飘荡。
终于穿过一片草坪,来到了一个黑色大理石的墓碑前。
借着手电筒的光亮,路不平看了一眼,上面刻着:林正之墓。
墓碑上再没有什么多余的文字了,甚至连立碑的人都没有写。
他正在诧异着,一回头看见林浅从包里拿出了一瓶茅台,还有两个小酒杯。摆在了墓碑上面。
路不平听着林浅嘴里念念有词的说:“爸,我来看你了,给你带了两瓶你最爱喝的茅台。尝尝怎么样。记得跟邻居们都好好相处,有什么事互相帮忙,没事请大家来你这里喝酒。我前一阵特意从酒厂里弄来的老酒,今天带过来让你们分享一下,四百年的原浆呢……”
紧接着,她又掏出来一个银色的方形酒壶,拧开盖子,将酒壶里面的全部洒在了墓碑前的一条长长的石板路上。她一边做着这些动作,一边对路不平说:
“这是我爸。”
空气中飘过一阵酒香,掺杂着雨水的味道。
四百年的原浆老酒,就这么浇在了海城岳山墓地的石板路上,请大家来喝酒?!请哪个“大家”?长眠于地下的这些鬼魂们吗?路不平看着林浅在那边碎碎念,心里狐疑着。
“来,老爸!我陪你喝一杯。林浅将茅台瓶子打开,倒进了刚才拿出来的两个小瓷杯里,她拿起右边的那一个,一饮而尽。
“我现在挺好的,你不用惦记。在那边该吃吃,该喝喝,有啥事跟你姑娘说,我帮你安排。家里也挺好的,小扬现在长得可帅了,在学校有好多小姑娘喜欢呢,哥和姐也挺好的。我妈身体也不错。有我在,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这个家的。爸,我不累,我能扛得起来。你是惦记爷爷吗?放心!爷爷还是老样子,我没事就回去陪他,就有一点烦死了,他总给我介绍对象,天天逼我相亲。爸,你得劝劝他!!!”
“。。。。。。”
林浅对着墓碑聊了好半天,一杯喝完了,又陪她父亲接着喝下一杯。喝着喝着舌头都有一点麻了。
路不平在一旁帮她举着伞,胳膊都酸了。林浅却视他为空气,早就已经忘了他的存在,絮絮叨叨的没完没了。
“爸!我今天……做了一件事,你猜!”林浅笑着说,可她的笑声已经不太正常。以路不平的经验来看,她有些喝多了。
但是林浅好像还没有意识到,继续说着。
“我今天捐了三个亿,三……个亿!!!你……你知道为什么吗?爸,你一定知道,爸,对吗?”她笑着笑着竟一屁股坐在了碑前的石阶上,她扑过去,紧紧的抱着冰冷的黑色的写着父亲名字的石头,嚎啕大哭起来。
路不平赶忙上去帮她撑著伞,怕她被雨淋湿。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并没有打扰她。
“爸爸……爸爸……你在哪啊?你不要浅儿了吗?……爸爸……我好想你!好想你!我好累,我该怎么办?!爸爸,你把我也带走吧,我要和你在一起……”
林浅哭得声嘶力竭,她的哭声被雨水声掩盖,听得不太清楚,只剩下满脸的泪水,显得更加悲戚,像一把把刀子扎到了你的心里。
渐渐的,雨有些小了,林浅也哭的没有力气了,她扶着墓碑想要站起来。刚才在冰冷的石阶上坐了那么久,她的腿冻得直发抖,有些站不稳。这时身后的人扶了她一把。
林浅怔了一下,路不平!刚才怎么忘了他还在旁边。
“我们走吧。”她哭的嗓子有点哑,她现在脑子有些沉,有气无力的对路不平说。
“该说的都说完了?”
“嗯。”
两人转身沿着原路返回,沉默了好半天,一路无话。
“今天是我父亲的忌日。”走着走着,林浅说了这么一句。
他们正走到一个路口,路不平的手突然抖了一下,他回了一下头,身子有些僵硬,但马上又恢复了正常。
林浅有些好奇,跟着回头看了一眼,可是除了一排排墓碑,别的什么都没有。
“节哀。”路不平轻声说。
“谢谢。”林浅收回了思绪,回答他。
“你父亲一定很爱你。”
“嗯。他要是知道你对我做的事,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两个人走到了停车场。
“你不是说来这会朋友吗?人呢?!”林浅突然想起什么,质问道。
“已经见过了。”
“见过了?他……不在了?”一个念头在林浅脑中闪过。
路不平没说话,打开车门,就上了车。
林浅也不好再问些什么,只得跟着上车,将车子点着火,开了出去。
深夜里,林浅开着她的银色路虎在马路上行驶,路不平坐在她的旁边。
刚刚被暴雨冲洗过的滨海大道,泛着一片水光。远处传来了海水的咆哮声,如同深海里发怒的妖怪,仿佛要吞掉真个世界。
突然,空无一人的马路对面,驶过一辆黑色奔驰,好像一条发疯的野狼向她们冲过来。漆黑的夜色掩盖住了车身,它猛然亮起的车灯顿时将马路照得跟白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