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知道,自从郡主回到侯府,为了她的安全,帝君甚至在她的身边放置了龙影卫,帝君能否告诉臣,为什么龙影卫突然消失了呢?”
“你既然知道了朕当初保护了她,却不知道朕在你擅自做主册封云溪为丰硕县主的时候,曾经偷偷去过侯府吗?沈宫人告诉朕,她如今很好,安逸平静,所以,朕不想再去打扰她的生活罢了。”
季凌云微微蹙眉,“帝君当真放下了?”
“季凌云,当初你跟朕怎么说的?不想忘也得忘,怎么,如今朕想做到了,你反而不信?那几个人追查的如何?你说的有线索,不会又是说辞吧?”
“有两个已经被臣射杀了。”
“你倒是不慢,丹阳知道了,该很高兴吧,那另外一个呢?”
“没有线索。”
帝君大笑出来,“连你的人都查不出线索,难不成是鬼魂?”
“如果真的是鬼魂倒好了。”
“帝京司的人刚刚上了急奏,王祥林的尸身被挂在了城门,你不会是因为这个,才来跟朕消磨时间的吧?朕不是说了吗?他的死活,你决定就好了,只要丹阳不怪你,你便放心。”
“姑姑,不会怪臣。”
“你今天怎么如此奇怪?好端端又叫起她姑姑来?”
季凌云突然跪倒在地,看向了笑容渐渐凝固的帝君,帝君把手中折扇摔到了龙案上,大声责问,“他怎么会突然回来?别告诉朕是你擅自叫他回帝朝城的!”
“丹阳郡主,坠崖身亡!”季凌云的眼睛里,倒影进了狂风暴雨前,最后的平静。
帝君的脸色慢慢便的沉重,眼中是熊熊怒火,还有令人心痛的失望,他的声音压抑着,却像海啸来临之前的紧迫,瞬间,将人吞噬,“好大的胆子!”
“臣,罪该万死。”
“季!凌!云!”字字诛心,咆哮而过的怒意,让整个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也让大殿外的凌锐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臣!罪该万死!”
“满意了吗!季凌云!你满意了吗!”
“臣!该死!”
帝君不想听这罪该万死的废话,季凌云应该做的,是在把金丹阳抽离出自己的生活之后,让她开心的生活下去,而不是找了个替代品,却被发现,如今又被无辜连累致死,季凌云的为他好,根本就不是为了这庆东原的天下,也从来不在意这帝朝城会不会因为他的疯狂而大乱,他只是想让他心死!只是想让他照着他的话去做!失去了最美的情感,失去了最珍视的人,他还剩下什么?
“朕发誓,一定要让你尝遍朕今日之苦!”帝君执起龙案边供奉的长剑,翻身而起,与空中褪去剑鞘,一剑便劈在了半跪在地上的,季凌云的后背之上,锋利的剑刃划破了他的衣裳,殷红的血液涌出,皮开肉绽,深可见骨,帝君甩手将染血的长剑扔到了他的跟前,“早晚有一天,这剑痕,会落在你的心上!”
季凌云的额间渗出一层密汗,眼睛从利剑上划过,轻轻闭上,还是那一句:“臣,该死。”
帝君负手而去,背影是说不出的萧索,“为什么当初,朕没有把她留在身边?做朕的帝后!朕那么喜欢她!朕辜负了她!”
季凌云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喜欢?“帝君知道什么叫喜欢吗?那后宫美人无数,帝君喜欢哪一个!”
帝君猛然扭头,狰狞的面孔慢慢恢复正常,言语间那微妙的亲昵也消失不见,“季凌云,我真恨你的自以为是!”他不再看他,甚至连“滚出去”都懒得说出口。
季凌云费力起身,目光在在空旷的大殿里转了一遭,拖着刺痛的身体往外走去,脚步经过的地方,是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身后,是帝君几近疯狂的怒吼:“来人啊!去把王家夷为平地!把那对祖孙还有那女人找出来!朕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太阳升起的时候,帝朝城的百姓都被城墙上一具血粼粼的尸体吓得魂不附体,纷纷猜测此人的身份,究竟犯了多么重的罪行,才会被以此刑罚示众。而后,帝京司带来了中书监的告示,王祥林因为意图不轨,企图祸乱帝宫,被当场斩杀,为了以儆效尤,昭告天下。
告示贴出来的时候,一对祖孙在告示前看了很久才离开,窄巷中,小男孩形同痴傻一般,口水滴在了衣襟上都不自知,眼睛里茫然混沌,没有半点光彩,老人轻轻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可惜,他的世界里,早已没有了声音,老人没办法,在他面前比划着,“记住!今天!是你爹的!忌日!总有一天!你要!为你爹!报仇!”
小男孩并不是很明白,他傻傻的笑了笑,掏出了怀里的半个肉包子,啃咬起来,肉的滋味好香啊,他从来没觉得这样着迷过,老人搂着他,无声的哭了出来。
王家被抄,不过是在一片断井残垣上再一次大肆破坏了一番罢了,奉旨前来的张世云明明每一天都能看到王家的祖孙两个在街头乞讨,如今正要捉拿而去,反而是找不到人了,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他知道此事非同寻常,一刻都不敢耽搁,命人去了前头的花楼寻找裴儿,可翻遍了整条街,都不曾有人见过这样一个人,真是见了鬼了!难不成中书监出来的消息还会是假的?张世云冷汗连连,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便是去找中书监大人,可这人从来也没上过朝,他该怎么办?正在他觉得此生便交代在今天了,家中传来了一个消息:金陵侯府的丹阳郡主,殁了!
世宗六十七年,三月二十五,祭祀,馀事勿取,帝朝城绵绵细雨中,是数不尽的哀婉凄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