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白知延离开H国的第六年,他看着窗外稀稀拉拉还在不停融化的雪,他又一次不可自制的回忆起当年他孤身一人远离家乡时的心绪。
岁月荏苒时光变迁,他看着玻璃中自己那张有些陌生的脸,一时间竟想不起六年前自己的模样。
自他出国之后,他体验到了这两辈子都没有感受过的自由生活。没有痛苦与仇恨,没有不甘与纠结。
可他总会想起在H国发生过的一切,无论是他做过的事,还是现在仍然在那里的人。
在夜里他偶尔也会失眠,有时候需要喝酒来麻痹自己入睡。
但是在离开之后他很少做梦,大仇得报后他几乎没有再做过噩梦,可偶尔会有人出现在他光怪陆离的梦境中,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可他很确定的知道那个人是谁。
他会歇斯底里的大叫着问他为什么要撒谎要离开要逃跑,明明不是同一个问题,白知延却觉得他是在质问自己到底爱不爱他。
从梦中惊醒后,白知延在恍惚之中看到了那张泫然欲泣的脸。他有些自嘲的笑着摇了摇头,想不通怎么会有那么爱哭的男生。
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后,白知延从床头柜边抽出一本书,是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
自从他离开H国后,几乎读遍了莎士比亚的作品,白知延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对他的作品着迷,他却总是自欺欺人的让自己不去想这个原因。
因为他感情的终章,就在这里。
“我越是恨他,他越是跟随我。”
“我越是爱他,他越是讨厌我。”
“我向他皱着眉头,但是他仍旧爱我。 我给他咒骂,但他给我爱情。 我越是恨他,他越是跟随着我。 海丽娜,他的傻并不是我的错。”
他只是不喜欢一个不该喜欢的人,这不是他的错。
合上书后白知延隐隐作痛的大脑也终于重新活得清明。
最近几天不知道是不是白知延的错觉,他总觉得似乎有人在暗中观察他,无论是他去上班时,还是他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好像总会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他。
他一边嗤笑自己的疑神疑鬼一边又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来警惕周围。
意外就发生在一个十分平常的下午。
白知延从公司下班回家的路上想起家里的吃的不多了,他简单买了点速食回去,晚上想随便应付一下。
进到电梯时他注意到身后有两个穿着黑色西服套装还戴着墨镜的男人,这两个人也一起随他进了电梯。
虽然电梯内只有他们三个人,可白知延还是不自觉产生一种诡异的尴尬感。
直到两个人在他家楼下一层的楼层后出了电梯,白知延这才感觉舒了一口气,慢慢放松下来。
他拎着东西走出电梯到家门口,拿钥匙开门时猛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因为他平时出门都会把门反锁一道,可今天只是用钥匙转了半圈门就打开了。
无数种可怕的念头瞬间从他心头涌起,他看着一片黑暗的客厅,不确定房内是否还有人在,白知延紧张的咽了下口水想装作无事发生迅速离开这里。
“糟了,我怎么把文件落在公司了,我得回去一趟。”
他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想关门,装出一副毫无察觉的模样。
“既然都知道了,就不要演了。”
一道冰冷又熟悉的声音响起,硬生生叫停了白知延想要转身离开的双腿。
“这么多年没见,到你家作客你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吗?”
见自己的把戏被戳破,白知延也干脆不装了,嗤笑一声打开门按亮客厅的灯。
“不请自来的人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客人?”
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两人脸上,四目相对时白知延强压住的那颗躁动的心还是不受控制的怦怦乱跳。
“有你这样的客人吗?车京灿。”
本来在进门前白知延的心中还满是惊慌,可真正看到车京灿后他高悬的心终于稳稳落下了。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未来是否会发生这种事情,直到幻想变成现实时,他终于不用再担心了。
车京灿大大咧咧坐在白知延购入的米白色布艺沙发上,他一身黑色衣服,行为举止轻浮随性,从头到脚却打理的一丝不苟,在白知延暖色调的房中显得格格不入。
“怎么,这就是我们久别重逢之后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他的语气中满是嘲讽,白知延微微蹙起眉头,过了六年,不仅是他的样貌变了,就连周身的气质也早已不似从前。
“我跟你应该没什么好说的。”
“怎么会没什么好说的呢?”车京灿起身后走近白知延,“我们应该有好多话要说吧。”
这些年他成长了不少,接手了车家的企业后他几乎是拼了命的在努力,就为了有朝一日自己有钱有势后可以像今天这样,亲自抓到白知延。
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上位者的压迫感,白知延轻轻垂下眼眸避开他眼中的凛冽。
“那你有什么话要说?”
车京灿紧绷着身体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他掰过白知延逃避的脸让他看向自己。
“你可真狠心啊白知延,六年,一声不吭的消失了整整六年,你就那么想离开我吗?”
白知延无法回答他的问题,面对他的质问也只能保持沉默。
“不想说是吗?没关系,你现在落到我手里了,这次我不可能再让你离开。”
“你什么意思?”
“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呢?”车京灿轻笑一声松开手抚摸着白知延有些苍白的脸颊,最后手指落在他的嘴唇上。
“别碰我!”
白知延被他的触摸和露骨的眼神吓到,他的身体不自觉开始发抖,想打开他的手却被他抓住双手紧扣在身后。
“你想干什么车京灿?你强行闯进我家里,你已经犯法了你知不知道!”
“你觉得我会害怕这个吗?”车京灿低头埋在白知延的颈窝深吸一口气,淡淡的柠檬香气瞬间充满整个鼻腔。
“味道没变呢,知延哥。”
这是让白知延最觉得羞耻的称呼,之前两人还在一起时车京灿偶尔就会故意逗他这么叫他。
明明最开始不愿接受这个称呼的是他,后来乐在其中总拿自己年纪小的事情捉弄白知延的还是他。
即便是到了现在,他还是那么恶趣味。
“车京灿,你是想报复我对吗?”白知延呼吸数次后稍微平静了一些,他冷着声音问他:“因为我的不辞而别?”
“报复?怎么能叫报复呢?”车京灿的头从他的肩膀上抬起,眼含笑意的贴近白知延。
“即便是家中养了宠物走丢后都要出门去找,更何况是我心爱的男朋友呢?”
白知延惊恐的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庞,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你在说什么疯话呢车京灿!”
“就算是在六年前你离开的时候也没有跟我提过分手不是吗?所以我们现在仍然是恋人关系啊白知延。”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白知延耳边都是嗡嗡作响的轰鸣声,大脑中闪过无数看不清楚的片段后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真是疯了……”
车京灿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是啊,我早就疯了,在你一声不吭离开我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就已经疯了。”
白知延不想跟他继续纠缠,他偏过脸躲开车京灿咄咄逼人的视线,“既然你是在怪我当年的不辞而别,那我可以向你道歉。至于你说的什么恋人关系,我觉得你不会不明白我离开时对你的态度,一切早就结束了,好聚好散吧车京灿。”
“好聚好散?白知延,你这话说的未免也太过轻巧了吧?”
“那你还想怎么样?”白知延眉毛几乎要拧成川字,“你自己比谁都清楚当初我为什么会和你在一起,你觉得被你逼迫的我真的会喜欢上你?别搞笑了车京灿,妄想也该有个限度,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没有想明白。”
也许是他说话语气的嘲讽意味太强,车京灿听后没有立刻回答,他逆着光低下头,白知延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觉得我该想明白什么?”
他再抬头时眼中满是痛苦,“我在情人节的时候满心期待着与你一起过节,可我得到了什么?圣诞节那天用别人做的巧克力来敷衍我的真相,一个连告别都没有的远行。你之前对我说不相爱的爱是一场废墟,所以在你走后我自己在这场废墟里苟延残喘了六年,他妈整整六年!”
车京灿扬起另一只手狠狠砸向白知延的脸侧,夹杂着破风的声音穿过,白知延看到了自己旁边洁白的墙面上已经被鲜血染红。
“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可以这么狠心?即便是不喜欢我也不能这样对待我吧白知延?没有人可以像你这样随意践踏一个人的真心!”
他的话字字锥心句句泣血,白知延的头疼的更加厉害,他突然又回忆起前几天做的梦。
一字一句不曾问他是否爱过自己,可句句都是苦求一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