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袁褀被爷爷带着站于山巅,能一览螃城的烟囱盛景。
而如今螃城工业城市转型后,大批工厂迁址拆除,那烟囱林的盛况早已不在,唯有最高耸最鹤立鸡群的那根被留了下来,成为了独属于螃城的工业记忆的锚点。
这根烟囱没有名字,但螃城人都亲切称其为“大烟囱”。
大烟囱原隶属于原维德钢厂二厂,二厂是维德的主力厂,占着螃城城区里的一大块地。
二厂迁走后,这块市区里的地从地段来说,本该是一块香饽饽,但奈何其工业用地的性质,外加巨型烟囱带来的拆除难度和不菲成本,导致这块土地空置多年。
直到近些年才有个聪明人想了个主意,索性把难以拆除的大烟囱作为工业遗产保留下来,并围绕其建造艺术产业园区,还找了一些艺术家在这个烟囱上面即兴创作。
工业与艺术、钢铁和柔美、复古与现代的反差结合,硬生生把一块废弃的工厂用地,打造成了独具风格的特色文化产业园。
公交到站,袁褀决定先去车祸现场。
然而因为连环车祸涉及车辆较多,路面一时难以清理,所以维钢路路段暂时被封。
这也使得袁褀刚到距离现场几十米远的黄线外,就被拦了下来,他虽向拦住他的警官表明了报社记者的身份,可对方需要他出示记者证。
由于记者证需要有在新闻机构一年以上的工作经历才有资格考取,所以当下的袁褀只能止步于黄线外,干看着远处的吴记者与现场的相关人员交谈。
无奈之下,袁褀只得咽下那份热烈和羡慕,无奈地转身走向一条马路之隔的园区。
此时此刻,距离维钢路最近的螃城第三中心人民医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急救人员和护士们推着病床和担架来来回回,甚至有医生爬上了移动的病床,跪坐着替昏迷的伤者做心肺复苏。
急诊室外挤满了悲伤哭嚎的人,普通急诊的病人拿着挂号单一脸迷茫地在外头排队,一些路过且精神稍好些的病人和其家属低声议论。
维钢路车祸的事早已传遍了这个片区,但新闻未出之前,民众之间总是会有诸多传谣或猜测。
“听说了么?连环车祸。”
“当然听说了!这么大的事儿,听说死了不少人啊。”
“我听现场的人说的,说人都从车子里飞出来了,满地都是血。”
“说是死了四五个。”
“哪儿止啊!至少二十几个。”
“啧啧,你看这医院乱的,我估计二十几个都不止!”
……
谢阿福佝偻着站在配药区的窗口边,看着周围形形色色的人对此事有着诸多议论,他们毫不掩饰还说得很大声,甚至于都掩盖了谢阿福接连的咳嗽声。
似乎每个正在议论的人都想让别人知道,他才是知道最多的那个人。
这让谢阿福想起了很多年前,同样也是在这所螃城第三中心人民医院,他穿着一身蓝白条纹的大码病号服,虚弱地走到病房门口。
廊道座椅上的人们,打量着他,然后议论纷纷。
那时他张望着、寻找着,目光从那些人的脸上一张张看过去。
却没看到一丝怜悯和共情。
那时谢阿福就知道,原来人类可以如此热烈,又如此冷漠地,谈论他人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