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他现在连自我了断的力气都挤不出分毫,那又谈何反抗?
不断落下的镰刀突然停滞在空中,立文看到怪人露出的眼睛发生了怪异的变化。
原来那射出冷冽目光的血色双瞳,其中一只眼睛突然变换了瞳色,由血色变成南塞城的艾恩梅迪移民常见的浅蓝色眼睛。
而且浅蓝色眼睛的那只眼睛中冷冽的目光也消失不见,注视着立文的眼神十分古怪,悔恨中带着一丝……怜悯。
“真实啊……”
怪人感慨的说出一句意义不明的话语,接着他的两只眼睛瞳色不断变化,像是有两个不同的灵魂在体内争夺身体。
血色,浅蓝色,血色,浅蓝色……
最终,怪人的两只眼睛瞳色全部定格在血色上,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声音隔着一层布料在立文耳边响起。
“收割……”
第七刀即将落下,刚刚重生的立文也将要再次消逝在这个世界。
以往的回忆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中重映,可他奇怪的发现,记忆中没有一个对他称得上重要的人或物,无论是立文还是李立文。
甚至就连不久之前的记忆都开始模糊。
怪人的身影也像是前世的某些学习资料一样,打上了一层厚厚的马赛克。
“真是倒霉,看了那么多小说,应该没有比我更倒霉的穿越者了吧?”
奇怪的是,立文最后一刻依然自嘲着,内心对死亡并没有多大的恐惧。
这可不符合李立文的胆子,要知道他上辈子连鱼都不敢吃,就因为鱼刺卡过喉咙一次,可想而知他怕死到什么程度。
“砰。”
一颗子弹从立文眼前穿过,怪人偏头躲闪。
这一枪没有伤到怪人分毫,但也打断了他要取走立文性命的那一刀。
似乎是南塞的巡夜警员赶了过来,不得不说,作为一个巡警,这样的枪法还挺准。
立文看到怪人冷冽的目光变得嗜血、混乱,似乎要将这个不知好歹的警员也一并杀掉,可就在此时,他像是察觉到什么,背后的死亡天使消散化成地面普通的影子。
怪人再次挥起手中的镰刀。
“砰砰砰。”
连续的枪械击发让怪人忙于躲闪,无暇挥出最后一刀。
“快,拿着灯站在我身后。”
一个女声响起,似乎是在指挥随后赶到的巡警。
黑色的阴影从倒在地上的立文身上漫过,然后长出一个有着爆炸头,身着华丽流苏罩衫影子挡在立文身前。
“九月。”
随着女子话音落下,先前被乌云遮蔽的天空变得晴朗,明明是深夜,却给人一种头顶高悬九月烈日,灼热、扫清一切污秽的感觉。
立文感觉身体变得轻飘飘的,伤痛似乎一下变得像是不存在一样,额头的空洞也愈发痒了起来,似乎在加速愈合的样子。
“啧,麻烦。”
怪人放下遮挡在眼前的那只手,血色的双眼不甘的看了一眼挡在立文身前的影子,迅速消失在小巷深处的黑暗中。
【现在安全了,暂时的】
强撑着的立文眼见怪人离开,止不住的疲惫感涌上身躯,眼前一黑,倒在地面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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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你,你总算是醒了。”
天蒙蒙亮,有轨电车当当当的铃声,沿街居民以及赶着上班的工人们呼来喝去的吵闹声,木制品和金属制品摩擦的吱呀声以及那晃来晃去的感觉唤醒了立文。
强忍着比宿醉更胜一筹的头痛,立文抬起头,看到一名男子坐在对面,对方双手被缚,留着一头水手中常见的发辫,皮肤黑且粗糙,与塞隆大陆土著黑且光滑的皮肤并不相同,一眼就能看出是阳光暴晒所导致的肤色。
“你也是海盗,对吧?没想到落入了南塞警察的手里,和我们一样。还有旁边这个小贼也是。”
顺着海盗示意的方向看去,立文看到昨晚帮过他的那名土著男子坐在一旁,低垂着头缩成一团,不断地低声啜泣且同时念叨着什么。
“都怪你们这群海盗,警察才巡逻地这么勤快……
“我不过只是偷了些东西,居然要和你们一起上绞刑架。
“明明不该这样的,明明只差这一笔钱就能变好起来……”
“我也想不到居然会和你一个处境,和你这样的黑鬼……”
“砰。”
还没有等那个海盗的话说完,立文左脚撑起躺在车上的身子,右脚狠狠地蹬在海盗脸上。
海盗脑袋一歪,睡得比初生的婴儿还要安详。
立文冲还在抱怨的土著说道:“抱歉,是我连累了你,你当时实在不该救我,听我的话逃跑就好了。”
“给我闭上你们的臭嘴,一群婊子养的海盗。”
前方的车夫大声呵斥着车斗内的人,立文闭上嘴巴看向前方。
身穿警服的车夫手握缰绳坐在前方,杂色毛发的骡马带着车子不断向前,数辆与他们无二的骡马拖曳的马车排成一列行驶在道路右侧,因为即将失去生命而或恐惧或愤怒的污言秽语不断涌出车斗。
虽然立文所在的马车在最后一辆,车上也仅有一名毫不在意他们,没有丁点回头意愿的车夫,可立文也只能低头看看手脚上紧紧绑缚着的镣铐。
至于昨晚那神奇的影子?他再三努力也没发现太阳下的影子有丝毫异动。
立文对此并不奇怪,既然他可以试着用手铐限制昨晚那名恐怖屠夫的能力,警方当然也会有这样的能力。
还有什么能帮到自己?
立文艰难地用被绑缚的双手摸索,枪械和刀具已经在昏迷时被警员拿走,浑身上下只剩无用的金银首饰等着自己被处死后,让警员来“没收充公”。
骡马的叫声响起,这一行押送犯人的车队到达目的地。
立文抬头看了过去,一个个犯人或被驱赶,或被拖拽地送上绞刑台,一车四个,一个绞刑台也是四个。
穿着黑色长袍的神职人员站在台前,做过简单的祷告后,台上的四人被套上布袋,一旁的执刑者掰动开关,四人脚下的活动木板打开,四人瞬间落下,没有痛苦的呼号,没有令人不快的挣扎。
犯人被确认死亡后,再次被运回他们来时所乘的马车上,也不知是运到哪里,但在这个宗教与奇异盛行的世界,大抵是一把火烧掉。
很快,轮到立文所在的这一车,土著男子首先被强行拖上绞刑台,海盗依然昏迷不醒。
对死刑犯来说,昏迷中死亡也许算一件好事呢。
警员们处理完那个海盗,回头正准备把立文拖下车,却不料立文自己从车上跳了下去,不用他们驱赶,也不用他们拖拽,立文自己走上了绞刑台,走到属于他的那一条绳套前。
警员们不是没有见过毫不畏惧死亡的犯人,但像立文这样平静,既不愤恨地怒骂不公,亦不慷慨陈词的犯人,他们是真没有见过。
他们又哪里知道站在台上的立文,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呢。
简单的祷告后,立文被套上黑色的布袋和绳套。
立文站立许久,但等待的坠落感并没有到来。
他疑惑地抬起头,透过薄薄的黑布,能依稀看到不太刺眼的阳光,以及乱作一团的城外刑场。
发生了什么?
立文有些疑惑,但随即响起的是远方传来的爆炸声,以及逐渐遮蔽天空的,如同巨龙一般庞大的黑影。
“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