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去的地方。”燕无归扯开左袖，露出小臂上密密麻麻的暗红疤痕，形如扭曲的锁链，“活人去的地方。”

她突然扬手甩出一张黄符。符纸无火自燃，青烟化作三只鸦影扑向庙外。鸦瞳亮起的刹那，陈三石看清了方圆十丈内的景象——

腐肉般的黑雾正从地缝渗出，雾中匍匐着数十道人形。它们四肢反折如蜘蛛，头颅却拼命后仰，露出被缝死的眼皮与撕裂至耳根的嘴。

“雾奴。”燕无归咬破指尖，在刀脊抹出一道血痕，“黑祸吞不净的残渣，专吃活祭印的味道。”

话音未落，最近的一只雾奴骤然暴起！它的腹腔裂开，探出三截挂着碎肉的骨刺，直取陈三石咽喉。

锈刀格挡的瞬间，陈三石右掌剧痛。活祭印如活物般蠕动，竟牵引他的手臂自主挥刀，刀锋精准劈入雾奴脖颈。没有鲜血，只有黑雾喷涌而出，雾奴的躯体化作一地腥臭的蟾蜍卵。

“别用右手！”燕无归旋身掷出三枚铜钱，铜钱在空中爆成金色火网，暂时阻住雾潮，“活祭印在拿你喂招，等它吃够杀气，黑娘娘能直接借你的身子爬出来！”

陈三石扯下衣摆裹住右掌，左臂挥刀且战且退。雾奴的攻势看似杂乱，却暗合某种阴毒阵型——每当燕无归的火网将合围时，总有三两只雾奴主动撞入金焰，用溃散的躯体蚀穿缺口。

“它们在用尸体铺路。”陈三石喘着粗气抵住庙柱，“往东南角集中突围？”

“东南是死门。”燕无归忽然冷笑，“读过《阴符七术》？可惜雾奴不按奇门走……它们走的是人牲道。”

她猛地撕开前襟。

陈三石倒抽一口冷气——女子苍白的胸膛上，竟嵌着七枚青铜钉，钉尾以红绳缠成北斗状。最骇人的是心口处一道旧疤，疤痕边缘生满细小的肉芽，如同被撕碎的符纸。

“天枢，开！”燕无归拔出一枚铜钉。

血雾喷溅。她的瞳孔瞬间染成暗金，长发无风狂舞。陈三石听到某种洪荒巨兽的嘶吼，却见燕无归原本站立之处，只剩一道残影劈开雾墙！

那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一刀。

刀光过处，雾奴尽数僵直，躯体浮现出纵横交错的猩红细线。下一秒，所有红线同时崩裂，碎肉还未落地便燃起幽蓝鬼火。火光照亮雾海深处一座白骨堆砌的巨门，门上悬着九盏人皮灯笼。

“走！”燕无归揪住陈三石的后领腾空跃起，“门关之前，别回头！”

陈三石趴在溪边干呕。他右掌的活祭印已蔓延至手肘，皮肤下凸起无数蚯蚓状的血管。最让他恐惧的不是疼痛，而是耳边越来越清晰的笑声——仿佛有个女子贴着他的颈椎在哼童谣。

“喝。”燕无归抛来一个锡壶，壶身刻满镇魂咒。

陈三石灌下一口，险些呛出眼泪。酒液似活蛇钻入胃袋，所过之处冰火交加，活祭印的躁动竟稍缓几分。

“掺了尸菇粉的断魂酿，能暂时蒙蔽黑娘娘的感应。”燕无归倚着半截墓碑擦拭刀刃，“说说，你怎么会《阴符七术》的？”

“我爹是棺材匠，给风水先生打过七星棺。”陈三石盯着溪水中扭曲的倒影，“他临终前留给我半本残卷，说是从古墓里摸出来的陪葬品。”

“残卷还在吗？”

“黑祸吞村那夜……烧了。”

燕无归的刀尖突然抵住他眉心：“撒谎。活祭印专挑阴符传人，那半卷书恐怕早烙在你魂魄里了。”

溪水毫无征兆地沸腾，陈三石的倒影猛地咧嘴一笑，眼眶裂开无数细缝！

“闭眼！”燕无归甩出符纸封住水面，拽起陈三石疾退，“你被‘阴符’污染了，从现在起，不能看任何反光物！”

陈三石这才惊觉，自己右手不知何时掐了个诡异指诀——拇指扣住无名指根，食指与中指交叠如蛇信。

“这是阴符七术中的‘贪狼印’……”他声音发颤，“我从未学过！”

“不是你学它，是它在吃你。”燕无归扯下腰间骨铃摇响，“葬渊快到了，撑不住的时候说一声，我给你个痛快。”

远处传来闷雷声。陈三石抬头望去，却见那并非乌云，而是无数纠缠的巨蟒在云层中翻滚。每片蛇鳞上都生着人脸，正齐声呢喃着同一句话：

“剥开皮囊……让祂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