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四儿扛着一袋高粱米,胳膊夹着一棵大白菜,手拎一块猪肉进来。姜雨萍忙过去接过白菜和猪肉。
于四儿把高粱米放在墙角:“大姨,今儿个焖干饭!炖肉!”
姜雨萍放下白菜和猪肉:“你可真是的,一会儿神一会鬼的,这又是从哪弄的钱呐?”
于四儿:“这是你的钱。”
姜雨萍:“我的?”
于四儿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元和一些铜子儿,塞给姜雨萍:“这是剩的。”
姜雨萍不解:“这?这是咋回事儿呀?”
于四儿:“那小辫儿的老?死了,想雇个哭丧的,我就替你揽下来了。”
姜雨萍:“我咋能干那个呀?”
于四儿:“咋不能干呀!两块大洋呢!岸儿上我替你买了这些东西,还剩这一块多。”
姜雨萍:“我,我也不会哭丧呀!”
于四儿:“你就哭呗!这有啥不会的。我教你!”于四儿哭起来,有腔有调,“哎呀我的天儿呀,啊……你咋就这么走了……啊……”
姜雨萍笑了:“那你就去哭得了。”
于四儿:“他不用我,他让我打灵幡儿。”
姜雨萍琢磨:“我怕我哭不出来。”
于四儿:“大姨呀,钱我可都收了。一天挣两块大洋,上哪儿找这‘香应’啊?再说,这钱可花了”指指米、菜。
姜雨萍点头:“我,我试试吧。”
于四儿:“不能试呀!这可是叫真章儿!大姨,哭的时候,你想自己的伤心事儿,准能哭出来。”
三天后的一早,那小辫儿家客厅里一片素缟。人们来来往往地也不知忙碌些什么。那小辫儿无精打彩地坐在一边。那秉忠身着西服扎着白腰带,那秉孝一身长袍马褂,也扎着白腰带,二人走进客厅。
那小辫儿看着两个儿子:“你俩就这样?”
那秉忠和那秉孝互相看看,又不解地看那小辫儿。
那小辫儿:“你俩得(读“逮”)披麻戴孝!”
那秉忠:“爹,老礼儿可不兴了。”
那秉孝:“人死如灯灭,意思到就中了呗。”
那小辫儿:“那也不能不戴孝帽子呀!”
这时,于四儿引姜雨萍来到那小辫儿跟前。
于四儿:“那爷,哭丧的我给你领来了。”
那小辫儿扭头一看,愣了:“洪太太……”
姜雨萍躹一躬:“那爷……”
那小辫儿家院里搭着灵棚,停放着着棺材。鼓乐班子吹吹打打,和尚喇嘛叨叨咕咕,带着孝的一伙个人打着纸幡,其中有于四儿。
那秉忠和那秉孝戴上了孝帽子,站在一旁。
姜雨萍戴着孝,跪在棺材旁哭:“啊……哎呀!我的那个天儿呀……你咋说走就走啦呀……你是个好人呐……你的命苦呀……你的命咋那么苦啊……你去了我可咋办呐……我没法活呀……我……啊……”
那小辫儿坐在客厅里听到姜雨萍的哭声,走到窗前,向外看——
姜雨萍真的想到了自己的命运,越哭越伤心。
院子里的人为之动容。
那秉忠和那秉孝不由得互相看看,这哭得也太是那么回事了,真让揪心。
鼓乐班子也没闲着,哀怨的唢呐声应时而响,抑抑扬扬,幽幽怨怨,神秘的诵经声响初灵棚,晕晕乎乎,迷迷蒙蒙……纸幡飘摆,冥钱飘落……一群乌鸦知趣地盘旋,呀呀连声……
日头压向西边房顶。姜雨萍己褪去孝衣,和于四儿走出那家院子。
于四儿夸姜雨萍:“大姨,你哭得太好了!连我都跟着掉眼泪了。”
姜雨萍打个唉声:“唉,哭到后来,真是哭我自己了。”
那小辫儿追出院来:“洪太太,请留步。”
姜雨萍和于四儿站住了。
那小辫儿拿出两块银元,递给姜雨萍:“请收下。”
姜雨萍:“钱不都给了吗?”
那小辫儿:“你太辛苦了。”
于四儿:“那爷加赏,你就收着呗。”
十二平平淡淡的北市场
在北市场街头,谢崇民买了一份报纸《东亚日报》,翻看。
报上的一篇文章引起他的注意。文章题日是《日人意欲何为》,署名中仁。文章写道:“近年,在长沙、上海、青岛、天津等重镇要埠,日本商人、浪人、兵士甚为猖獗。在我东北各地,日人寻衅滋事者亦大有人在。有识之士疾呼,长此下去,国将不国……
菊叶儿出现在对面街上,喊着:“卖烟卷儿——大连珠,大长城、大福禄……”
谢崇民听到菊叶儿的叫卖声,抬头望去——果然是菊叶儿!
菊叶儿也看见了谢崇民。
谢崇民喊:“菊叶儿——”向街那边跑去。
菊叶儿慌忙闪进一个小胡同,跑了。在一个墙角后面躲了起来。
传来谢崇民的喊声:“菊叶儿——菊叶儿——洪菊叶儿……”
菊叶儿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喊声没了,菊叶儿探出头看去,只见谢崇民四处踅摸着,怅然而去。菊叶儿仰头靠墙,流下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