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勇者一样，魔王也有身负的“魔王契约”，命中注定纠葛不断的勇者和魔王也因这因缘的契约相连，赫尔巴特会这么快知晓这一在皇都都未公开的消息也不奇怪。

“很好。”赫尔巴特似乎松了口气，“他走在前面，我也不必有后顾之忧了。”

“就算‘勇者’之位暂时空缺，您也不能在这时发起对人族的战争。”欧雷瞥一眼窗外，这久违的和平也没有持续多久，现在还不是重新引起纷争的时候，“根据契约，您和伊纳尔大人这一代的‘战争’已经结束，魔族和人族都必须要休养生息，直到下一次战争的预兆出现。”

“不，不是那样的，欧雷。我并不期望战争。”

赫尔巴特缓缓从王座起身，身处魔王状态的他身形那样高大，足有五个欧雷那么高。他走下台阶，每一步都变得更小一点，直到他停在欧雷面前，与之平视。

“正相反，我已经厌倦了身为‘魔王’这件事——我也准备辞职了，欧雷。”

“……哈？”

从欧雷口中冒出极少能听见的表达不敢置信的感叹声。赫尔巴特用他睁开的那只眼注视欧雷，欣赏总是对所有事情了如指掌的这个男人，少有地陷入迷惑的模样。

“您要‘辞职’？和勇者伊纳尔一样辞去只属于您的‘魔王’的身份？”

“嗯，没错。就是这样。”赫尔巴特从他身边走过，停在他身后，“虽然成为魔王的这数十年，精彩也痛快，但既然已经完成了最重要的工作，我想我也是时候去找寻‘魔王’之外的人生了。”

“恕我直言，这样的理由无法让我信服。”谎言无法欺骗欧雷·威尔斯，只要他想，他白金色的魔眼能够看穿一切。

“以防您忘记——我亲眼看着您长大，看着您从一个在岩浆里打滚的小屁孩逐渐成长为一个合格的魔王，亲眼看着您掌控力量、继承契约、通过试炼，登上魔王的王座。我很清楚您有多么重视‘魔王’的身份，如今您如愿成为名垂千古的魔王，却要舍弃亲手取得的尊敬、荣誉，放弃身为魔王的最后的义务，离开您的王座？”

“抱歉，欧雷。但是……我太累了。”

有些熟悉的话从他熟悉的人口中说出，欧雷神色微变。但他仍认真地听赫尔巴特诉说。

“我为自己有成为‘魔王’的资格感到喜悦，也为付出很多最终成为‘魔王’的自己感到骄傲。就算最后输给勇者一方，没能在属于我们的‘战争’中取得最后的胜利，我也不后悔又或遗憾于过去发生的一切。

“但是，欧雷，对我来说，我并没有成为我理想中的魔王——因为你，欧雷，就算我站在魔都的顶点、坐上魔王的王座，当我落入你的目光中，我好像又回到最初的模样，那个离成为‘魔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的‘孩子’的模样。”

欧雷沉默着。赫尔巴特在他的沉默中低低轻笑。

“欧雷，你一定也已经察觉到了吧，我并没有人们以为的那样伟大成熟。不知道从何时起，比起成为一个符合人们预期的完美的‘魔王’，我更希望获得你的认可。然而你却在接下来的漫长时间里向我证实，即便你永远在仰望我，我也无法超越你。”

“你是一位优秀的引导者、教导者、追随者，欧雷。你很好，但是我恐怕，我们还是从何时开始走上了错误的道路。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对成为‘魔王’感到迷茫，我拥有了强大的力量、拥有了被人们认可的地位，让人们为我欢呼、让人们因我畏惧……但那不该是我的全部。

“因为我很清楚，我取得这一切，都是依赖于你的存在。你指正着我的方向，避免了我在无数次试错中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

“可是，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在最后的那场战斗里……”赫尔巴特不禁怅然地回忆那无法忘怀的一幕，“你仅仅用人类的魔法【守护】就将我一击击晕。”

“欧雷，那是你力量中的几分呢？五分之一，十分之一，还是百分之一？我已经站上魔族甚至于世界的顶点，我本该比勇者伊纳尔棋胜一着。可当你站在勇者的身边，仅仅是为了阻拦我的攻击而出手，我是如此脆弱的溃不成军。

“知道吗，欧雷，我永远忘不了你把我打醒的那十个巴掌。它是如此令我警醒，令我胆战心惊。在那一刻我察觉了我的傲慢，察觉在你离开我的身边后，我是这样松懈。我坚持了很久，但是在最后我失格了。‘赫尔伯特·阿吉纳加’或许是人们心目中伟大的魔王，但‘我’？我是个在最应当努力的时候，懈怠的失败者。”

“欧雷，我很感谢你为我们做的一切，”赫尔伯特回过身，欧雷一言不发地背对着他，“没有你就没有如今的‘赫尔伯特·阿吉纳加’和‘伊纳尔·格林伯格’，没有足以成为传说的‘魔王’和‘勇者’的故事，没有如今是‘前魔王’和‘前勇者’的我们。”

“但是也该到此为止了。我们这一代的魔王和勇者的故事已经结束，在新的故事开篇前，我希望能够离开这样的身份和职责，去了解一下真正的‘赫尔伯特·阿吉纳加’。也希望欧雷，你，也离开守护者的身份，去体验和感受平凡但幸福的人生。”

赫尔伯特展开他庞大的羽翼，收敛在背后，随后单膝跪地，在欧雷身后俯首，致以最大的敬意。

“再见，欧雷。祝愿你我都能拥有更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