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十三回:岁月轻去悔前事 韶华易逝叹终生(2 / 2)语下命首页

嫣羡道:“你去向他说清,莫有遮掩。若是不嫌,远嫁无妨。若有嫌弃,打发他去就是。”王婆闻言连声应诺,快步出门去问。严惜见媒婆出门,问道:“你真个愿嫁?”嫣羡道:“谁家好人愿娶我这般事的?只说话打发他走罢了。”严惜道:“若是不嫌你当如何回绝?”嫣羡道:“若不嫌,且看他如何。如若真心待我,嫁他也未尝不可。”

饶有半时,媒婆满脸欢喜的回门。笑道:“成了!”严惜道:“甚么成了?”王婆道:“我依照嫣姑娘所嘱,未有遮瞒与那人详说。他道:‘我不同世人愚昧,这有何妨?’此话不是不嫌?嫣姑娘可唤他进来瞧瞧?”嫣羡有些惊着,点头答应。媒婆高声呼喊,院中闪出一人。你看他怎生装扮,甚么模样?身穿对襟锦白衣,腰系金丝白玉带。头戴宝商无尘帽,足下白底黑金靴。年过三十无老态,眉眼天真似稚童。经年与作茶叶伴,浑身透散清绿香。

王婆道:“前来求亲之人,正是他。”那人作揖道:“在下姓苗、名雪,表字弦辰。”嫣羡浅礼作还。严惜忙招手示意落座,待了杯茶后方问:“你家中兄弟几人?”苗雪答:“并无兄弟,只有小妹年方十岁。”严惜问:“家在幽州何处?”苗雪答:“家在幽州藤野县,不过经商多年在家时日无多。”严惜道:“这般说来,我女若嫁你为妻,不受颠簸之苦也受相思之苦,却是不妥!”苗雪道:“小姐若肯下嫁,我即辞生意作陪。多年积蓄足以安享晚年!”严惜转看嫣羡,见她低头无话便知她心意。说道:“但有条件!”苗雪道:“夫人请言?”严惜道:“我女出嫁,要轰轰烈烈,全城尽知!”苗雪忙跪地叩头,喜道:“定不辱没小姐!”

择选良辰,苗雪八抬大轿登门接亲,身后管乐仪仗延有半街。真个盛大!似游龙,如彩凤。游龙腾飞结缘喜,彩凤翩翩若惊鸿。锣鼓喧天,管乐齐鸣。管乐鸣引百花放,锣鼓喧天满动城。烟霞照,祥瑞生。红光万丈皆祥瑞,日照烟霞满堂春。正是;良辰名动天下会,天公月老拉纤媒。今朝作得姻缘美,羡慕他人不及时。

幽州毕竟路远,亲迎只接到下榻客栈。两人恩爱多日,商量回返幽州。来在琴坊拜见严惜,二人奉茶叩头不在话下。嫣羡道:“今来有事与严妈说。”严惜心中有数,道:“有话说么。”嫣羡道:“自成亲来,久住客栈,实是不妥。今来拜别,要回返幽州去了。”严惜道:“嫁夫随夫,合乎人情念理。今日便要走么?”苗雪道:“成亲至此,已有半月。需回乡报喜!”严惜道:“如是这般,便也不留。……”严惜将随身玉镯摘下,送与嫣羡,母女二人泪洒当场。此一去,不知何年得返,就如是生离死别。

自回返幽州,也过得七年光阴。年间不与公婆同住,夫妻恩爱。月前,苗雪言说友人之母仙逝,需远去荆州吊唁。嫣羡独留家中,等罢整月不见回还。有日出门撞见卖炊饼的小童,拦下买了几张。小童见她不由叹气。嫣羡道:“与你照顾生意,倒来叹气冲我?”小童道:“你与四邻善处,无有藏私。我感你这等样的好人,却如此命苦!故而叹气。”嫣羡道:“无端怎说我命苦?”小童道:“你几时不见苗雪?”嫣羡道:“已有月余。”小童道:“这便是。”嫣羡疑道:“你知甚么?”

小童道:“他走时如何与你说?”嫣羡道:“说好友之母仙逝,前去荆州吊唁。”小童道:“好编这谎话哄你,他那里是去吊唁,分明去浮梁买茶。”嫣羡道:“此话怎说?”小童道:“他素来就是这般样人,每到一地便要娶房夫人回来,至多半年便分。你是他头回相处七年之人!本以他改好,不想还是这般。”嫣羡道:“饭好吃,话不好乱讲。”小童道:“此事尽人皆知,只是无传你耳。采买茶叶后,便赴经商,近些时想不会再回。”又道:“早些去了罢,莫在此守空门哩。”说完,挑担而去。

本以得个知心伴侣,到头却是个重利轻意之人!勉强又挨几日,嫣羡简单拾整,轻纱掩面,顾乘马车折返士尚。一路简朴无繁,看尽了世间冷暖。城中下车慢行,景色依旧,只不见了昔日琴坊,改作了酒楼。左右见一老者街旁坐着,嫣羡近前行礼道:“烦有事问询。”老者抬头见个遮脸人,道:“有事直问了么?”嫣羡道:“曾记此处琴坊,怎变作了酒家?不知何时搬走的?”老者道:“这琴坊主家两年前染病死了,依她生前所愿,众仆将其葬在了城外山中,而后散了家业分手离去。”

唉!却已物是人非。嫣羡悲从中来,拜别老者后转身离去。与马夫结钱后退掉了车马,独自一人游走城中。眼见夕阳西下,倍感伤怀,叹这世间已再无留恋。嫣羡赶宵禁前出城,念回老家拜后便去投河。

却才出城,就遇见两个混赖。但见他二人面目赛个的猥琐,提笔半晌,竟不知怎生形容。两人见嫣羡孤身,顿生歹意。半路跳将出来,道:“夜将深了,怎还在外游荡?”嫣羡心无意趣,冷声道:“干你何事?”那人道:“呵?竟还是个烈女?”另个道:“哥哥莫与她废话!少时有兵丁出巡,别耽搁时。”

二人发狠,将嫣羡推倒在地。正欲行事,忽被人喝止。两人转身一看,是个半大小子。月下看去,是个光头和尚。那大哥兴致被扰,骂道:“泼小子,敢扰你家爷爷好事!”小和尚道:“骂我心生趣么?”小弟道:“此话怎说?”小和尚道:“若骂我开心,还请放过这女子!”大哥道:“你小子想做英雄?”小和尚道:“似我这般怎配称英雄?”大哥急道:“若是过路快滚,再多言语小心你的性命!”

好和尚,浑然不怕,慢步逼上前去!你看他甚么模样?似月皎洁眉目秀,气宇轩昂一身清,凌然不惧黑恶势,威风堂堂是雄英!二人见赶不去,上前就打。好和尚,一声不吭!目光炯炯真英色,坚定不移救人心!嫣羡见状,忙上前拦阻。可怜她身娇体弱,怎敌奸人半分?被推倒在地,撞树昏神。这两人性急,未曾留手,将小和尚活活打死!待回过神来,方知害怕。左右不见有人,慌慌张张逃离此处。

诗曰:

风来雨去换新貌,暮去朝来胜旧颜。

时过境迁人稀广,沧海桑田物非常。

远天端见有百鸟朝凤,听得些妙语灵声。嫣羡睁眼观瞧,背靠树下。起身四顾,但见那;群山绵绵围墙院,溪水潺潺育万生。烟云缥缈峰峦上,雾罩绿身轻柔腰。此情此景,不禁感怀。这里不是别处,正是嫣羡生长之地。正疑是身死异处,魂归故里。却听人道:“你可醒!”嫣羡应声回头,见有人蹲身花丛。问道:“你是何人?”那人转身过来,嫣羡不由惊诧。道:“怎的是你?”那不是别人,正是言中生。

言中生笑道:“怎不能是我?”嫣羡仔细打量,叹道:“别有数十载,你竟无变化?”言中生道:“你也如当年。”嫣羡道:“我颜色已故,怎及当年?”言中生道:“不信来瞧。”嫣羡见他手指溪边,径直走了去。照水影看的满心疑惑,竟又回青葱之年!她手摸双颊,叹道:“却不是在梦中?”言中生道:“在梦如何,现实如何?”嫣羡道:“世间怎有这返老还童之事?”忽记起个人,问道:“那小和尚何在?”言中生不知,疑道:“甚么和尚?”嫣羡道:“昨晚出城遇着歹人,幸得他搭救,才免遭侵害。混乱中我被推翻不省,不知他怎么?”言中生道:“想是从前遇事,昨日你仍在昏睡。”

嫣羡听说从前愈发疑惑,道:“今夕是何年?”言中生道:“元和十一年。”嫣羡道:“却不曾听元和之年?”言中生道:“你睡久时,不知自然。今距往昔已历八代,当代君王乃是唐宪宗。”嫣羡道:“公子莫打趣,我安能长活如此之久?”言中生道:“你早死矣!我见你时,乃是游魂,是我将你收进玉壶。在此,无生无灭!”嫣羡低头看顾,确有飘然。疑道:“你是神仙?”言中生笑道:“我不担神仙二字,有些许造化罢了。”嫣羡叹道:“不想我竟被歹人推死。也不知那小和尚如何?看他年不过十岁,想必也难逃一死!”

言中生闻言,闭目凝神,早算了百年之事。知晓那和尚面目后,摇头道:“天数星刻,众生上存。旦夕祸福,超凡可改。唯宿命,难逃矣!”嫣羡点了点头,四顾道:“如今是在玉壶?”言中生点头作应。嫣羡道:“此处是我家乡,玉壶怎演?”言中生道:“此宝夺天地之精,可幻万景。真假虚实,变化莫测!”

嫣羡道:“你为何救我?”言中生道:“指尖琴音绝世,岂不可惜?”嫣羡不问,只道:“我命途多舛,常遇别离。亲故皆不存世,纵放我此处亦是孤寂。”言中生道:“此宝妙在虚实难分,凡我去处,你皆身临其境。只是等闲难见你面。”嫣羡道:“我只存玉壶之中,再难面世么?”言中生道:“孤魂野鬼者,世间飘荡。有时天劫降下,若中,魄散魂飞!我遇你时,已遭天劫。是我倒转阴阳,引你入壶。向后若出,需我托力。”嫣羡道:“这般说话,向后多累你。”

言中生道:“我不及累。”嫣羡道:“每每出归,都托于你,怎不累?”言中生道:“以你之灵,至多出归两次。”嫣羡道:“三次如何?”言中生道:“两次时,便要灰飞烟灭,再不能留!”嫣羡心中有数,叩头拜谢大恩。言中生衣袖轻挥,立时天地倒转,万象更新。须臾间,已从绵绵山间转于茫茫湖面。

嫣羡不及反应,已在船只摇晃。两步走走,真个是身临其境,难分真假!言中生道:“你感知如何?”嫣羡道:“此在壶中,还是壶外?”言中生道:“是在湖中。”嫣羡笑道:“公子,你好说这俏话哩。”言中生道:“世事亦真亦幻,你又何必执念?”嫣羡恍然大悟,再不想此,转身挑帘进了船坞。

毕竟不知向后命数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