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无数次地失败，每一次的挣扎都最终以他的死亡告终，他痛苦，他不解，他浑噩，他怀念…
再次从死亡中苏醒的陈夜无力地捶打着地面，试图消解脑海中复杂的情绪。
或许只要杀死一次幻境里的爷爷和妹妹就能成功摆脱，但他永远无法对他们下手，哪怕这只是一场虚伪的梦。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么，真实的他原来是如此软弱可笑的，像快要溺死一般死死地贪恋着那过去的点点温存。
他心乱如麻，只得用日复一日的苦修麻痹自己，这接近一个月的时间，他上午的桩功修行不说突飞猛进，至少也是稳步向前，下午熬煮肉身时，也能清醒地引导气机来更好地淬炼内外了，然而这每晚的幻境，却始终难逾半步。
再度试图进入冥想状态，又一如既往地失败，他沉默地站起了身，像一具老旧的机械造物般重复起了桩功熬炼。
“李师兄，小夜他这样不要紧吗？我怕他会吃不消。”草堂里，看着矮山的颜凤君有些担忧
“直面本心这道坎，终究是要过的，或许，该放他们出去走走了。”
随着太阳升起，醒来的人们再度撕掉了昨日的日历，露出了新的一页。
七月三十，宜休沐，忌妄言。
饭桌上，陈月白一直心不在焉地看着陈夜，她早察觉到了陈夜的状态不对，只是他们一直是分开修行的，一日里唯一能接触的时间就只有吃饭和每晚走到山脚下那一小段路，这个月她已经好几次问过她了，都被陈夜以修行太累搪塞了过去。
“今日就不安排修行任务了，好好休息。”饭桌上，李长春对着兄妹俩说。
陈月白原本还有些不解为什么早饭不是那些难吃的药膳了，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有了点小小的开心。
陈夜只是静静地喝着嘴里的白粥，没有半点情绪波动。
“这么久了，你们也没好好逛过长安，不知道干什么就在城里玩一玩吧，晚上记得回来。”季遥看着提出了建议。
“我也要去！我也很久没逛过街了。”师彤连忙开口。
季遥把目光转向了兄妹俩，看到两人点了点头后，把一个褡裢递给了师彤，“可别出去闯祸。”
“师姐放心，我会看好他们不让他们闯祸的”师彤拍了拍高耸的胸口保证道，迫不及待地就要拉着两人离开。
“我悄悄跟着？”颜凤君默默开口。
“这里是长安，出不了什么事的，顶多给小彤收拾下烂摊子。”
“乌师弟在养伤，到时候擦屁股的还不是我…”颜凤君心里嘀咕着。
“大家早啊！”一路上，师彤都自来熟地和路过的学子们热情地打着招呼，只是他们都避之不及地走开了。
“小彤姐，怎么感觉大家都有些怕你？”
“小白你不懂，他们这是对我的尊重，尊重懂吗？”
“那我们要去哪？”
“跟着我走就是啦，保证你们吃好喝好！”
等三人走远了，少数同样不解的学子也问着身边的同伴为何这么害怕那年轻姑娘。
“学弟啊，你是今年新来的，还不知道那位在书院的名声，有无数前辈都有着惨痛的回忆啊。”
“我看她样貌姣好，没想到竟是这般粗鄙之人，怎能放任她在这圣人学府放肆！我今日就要为我辈学子正名！”
年长学子幽幽说道，“她可是四先生的妹妹。”
“呃，那还是算了吧，这是我看四先生温文尔雅博学多才，他的妹妹怎会是如此呢？”
“你可别往外传，否则咱俩都得完蛋。这事得从……”
待到出了书院，师彤招手叫停了一辆铁皮车，熟练地和车夫谈妥价格后，递给了他十几枚铜板。
从未见过的这玩意，速度快的同时还比马车更加平稳，还会往外冒冷气，即便是酷暑也能享受到清凉，长安城的新奇玩意还真是多。
夹杂着无数烟火气的巷道可谓人声鼎沸，比起刚来到长安时看见的街道更热闹三分。
师彤牵着二人的手就朝着里面走去，对于那些卖着小物件的摊子，她不屑一顾，而卖吃食的都两眼放光地上前，还没走几步路，兄妹俩的手上就拿满了各式各样的签子与食盒。
看着再度递过来的两串糖葫芦，兄妹俩看着满当当的双手，只得摇了摇头，“小彤姐，你自己吃就行了…”
“嗯嗯，你们想买啥自己买哦，不够再找我要。”师彤说着掏出了十几枚铜币递给了二人。
近前，一个浑身破烂与脏污的男子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他面前摆着个碗，里面稀稀疏疏的有着几枚铜板。
看着他那可怜的样子，陈夜当即附身，把兜里的铜板尽数放进了破碗里，陈月白也跟着坐了。
“谢谢两位爷。”这乞丐的声音听起来完全不像中气不足的样子，甚至还有些戏谑。
陈夜觉察到了周围摊贩奇怪的目光，有些不满，他不理解这些人为何对乞丐如此冷漠。
“掌柜的，选个最好的位置，上最好的茶点。”师彤豪气地拿出一枚银锭就拍在了柜台上，这神情姿态有些不太像她。
“好嘞，彤小姐和两位客官，往这请。”掌柜明显认得师彤，看着完整的银锭脸上都要笑开了花，连忙让小二带路。
“今儿个，就给各位讲讲当代儒圣剑挑六大派的故事！话说那……”
尽管这茶馆里大多都是普通人，但对于高高在上的儒圣的故事，众人还是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更得益于说书人绘声绘色的表演，周围的喝彩声一阵接一阵。
这样新奇的讲故事方式，让兄妹俩也听得有些入了神，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只是这说书人把故事停在了一个尴尬的位置，让人有些好奇后续的发展。
“彤姐姐，儒圣和六大派后来怎么样了？”陈月白直接询问起了儒圣的弟子。
“啊，我不知道呀？我也是第一次听。”
“儒圣前辈不是你老师吗？”
“啊，老师他是儒圣吗？那我要让哥哥把后续讲给我听。”
陈月白顿时被噎住了，只得抚了抚额头。
走出茶楼后，在师彤的带领下，三人来到了一家酒楼，招牌上书“聚丰斋”三字。
外面的食物虽然营养不及书院特供的，但胜在佐料大把地放，许久没吃过没事的兄妹俩也不禁多吃了几碗。
“这只烤鸭味道对了。”师彤更是满嘴流油，边吃边评价着。
过了晌午，他们来到了整条巷子里最热闹的地方，看样子像是一间戏园，戏剧还没开唱，许多人就已经在这里等候了。
一顶轿子从大门被抬了出来，陈夜还没看清上面的人长啥样，周围就传来了山崩海啸般的尖叫声。
“甄娘子，我爱你！”
“甄娘子她看我了！啊我死了！”
看着疯狂的人群，他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要为一个戏子如此疯狂，连忙退后了两步，只有师彤往人群里挤着。
直到轿子重新消失在了戏园里，人潮才渐渐平息了下来。
“哎，这戏还得是看甄娘子啊，其他的不太行。”
“我已经预订了一整个月冰冷刺骨的剧票了，为了我们能看到好的戏，甄娘子半年增肥五十斤又减了五十斤，她真的，我哭死。”
这增肥又减肥，不是脱裤子放屁吗？为什么要一脸崇拜的样子？陈夜拉着妹妹默默离这些人更远了。
重新出现的师彤一脸不开心，不知道遇到了什么，拉着两人去亭子里买票了。
“来三张最好的票。”师彤对卖票的小厮说到。
“哟，我们这最好的票可都是要提前预定的，何况你们有钱吗？”那小厮只是看了一眼三人的衣着，就不屑地说到。
一枚，两枚，三枚……数不清的金元宝就这么被码在了台面上，周围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里。
“你这该死的贱皮子！”
穿着中山装的男子发现了这里的情况，连忙小跑了过来，甩了小厮一巴掌，随后恭敬地对三人说道，“三位贵客，不好意思扰了您几位的兴致。”
“还不滚过来给客人道歉？！”转过头的他，立马换了一副跋扈的模样。
“是小的狗眼看人低冲撞了三位，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小的吧。”那小厮立马跪在地上，卑微地祈求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