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的人已大概分出了胜负，偏殿里兰恬一番话让赵家女一呆。但到底是京都红粉圈摸爬滚打出来的，很快调整了她的表情，还是娇俏可爱，芙蓉如面柳如眉的赵小姐。

“方三小姐回便回了，我自然不敢唐突。”

兰恬抽了抽嘴角，坐下继续看正殿里蒲河郡主和容玉。莫秋荷正襟危坐，静静的看着两个人斗诗，你言我语好不热闹。兰恬看着莫秋荷恍惚了一下，莫秋荷看着容玉也恍惚了一下，她们都想起了对方，也都在这一刹心中感慨。两个年少死敌，隔着遥远的距离轻易和解。

又看了一会儿，莫秋荷向楚修仪行了一礼，自己出了殿。兰恬也看的无聊，左右众人都在看容玉和蒲河郡主斗诗，她带着清绝溜了出去，也没有人发现。

莫秋荷在越王府的花园里赏花，兰恬和瑟瑟远远的看见了，就跟了上去。

“给张夫人见安了。”

莫秋荷和侍女回身，兰恬发现那侍女也不是她当年的侍女，她一愣，又很快恢复平静。莫秋荷近年性子大改，人是沉稳庄重了的，她对着兰恬，兰恬看着她，莫秋荷没有来的有些难受。

洛西张氏的家主夫人不好当，年少时的故人三三两两都不再联系，即使宫宴见到了，寒暄几句后再无话。她细细想来，天下最知她傲知她所喜所恶的，竟然是苏远岫。

她们之间，其实是有情义的。

“方三小姐多礼。”莫秋荷看着湖面“正殿斗诗斗的热闹，我人老珠黄喜欢安静，方三小姐还年轻，怎么不在殿上看呢。”

“您长我十多岁而已，还是韶龄，怎么能是人老珠黄呢。”兰恬道“张夫人不爱热闹，莞莞也不爱。”

莫秋荷转向了兰恬“莞莞？你叫方莞莞？”

“名兰恬，小字莞莞。”

“哦。”莫秋荷又转回了湖面“我从前认识一位小姐，她也字莞莞。她是当年长野苏家的嫡女，也是独女，最是不讲理的。”

兰恬笑了，昧着良心道“虽这样说，相必当年也是个可人儿。”

“是啊，”莫秋荷说“她长得玲珑，和今天来的赵家女有些像，都是十六岁的好年纪，都是喜欢争的孩子。可惜她红颜薄命，死在了安定十九年，这么多年来，我也没再找出一个和她那般活得鲜艳娇蛮的女子。”

兰恬愣了愣，没想到在莫秋荷的眼里她是鲜艳娇蛮的女子，也没想到莫秋荷会说她是红颜薄命。她想了又想，觉得苏远岫的容貌实在配不上红颜二字，只有世家养出来的娇蛮倒是真的。

她和莫秋荷相争多年，为一块玉、一支钗子、一匹布都要争，世家第一嫡女的名气更不必说。其实她最厌恶的人是她，但最懂彼此心意的也是对方。那时候莫秋荷常常嘲笑她是萧呈身后的跟屁虫，她会用更大的声音回答莫秋荷，说她思慕二皇子，闹她脸红。

想必后来二皇子逼宫谋反，死在了长野苏家，莫秋荷也黯然伤神。

兰恬还记得二皇子爽朗的笑声，小时候带着她们这些孩子出去玩，莫秋荷见了他总是羞羞答答，根本不像春风宴上和苏远岫为抢一块梅花糕而疾言厉色的莫氏女。

斯人已逝，她后来应该也是听从家族安排，嫁给了洛西张家的少主，成了张夫人。

“夫人还值青春，怎么就知道不会再有那样的女子了呢。”兰恬轻轻笑“我看蒲河郡主就很好。”

“蒲河？”莫秋荷冷哼了一声“她是会作诗，可除此之外什么都不会。容玉虽是容家旁支的大女儿，却依稀有凌云之气，眉眼像我当年，可蒲河就差得多了，哪里比的过苏远岫的气势。”

她不自觉又流露出了傲气，不服输的样子让兰恬下意识想张口反驳。可她还是将那话吞了下去，低眉顺眼的听着。

莫秋荷继续不屑道“就她那个样子，一点都没有齐氏家族的半点风采，想当年，想当年……”

她没有说下去，瑟瑟和莫秋荷身边的侍女也都莫名其妙，可兰恬听懂了，她知道莫秋荷说的是谁。

有些人是一块疤，表面丑陋，内里让人鲜血淋漓。安定二十年那场大火，不但是长野苏家的痛，是大盛王室的痛，也是莫秋荷的痛。那场火埋葬的人，这些年都活在京都故人的心里，平日大家平平淡淡的生活，到了某个特定的时候和特定的时间，留在心里的那块伤痕就会密密麻麻的疼，疼到心里，疼到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