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午蔓的视线越过少年的腰线,远远看见小女孩盘腿坐在双人沙发上,认真翻着漫画书。
很快,视线极自然地落到纸边的水杯,奚午蔓一开口,胃就绞痛。
“谢谢。”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您脸色很不好。”他说。
喝下整杯水,缓了缓,奚午蔓放下水杯和笔,仰头问奚炀柢:“想出去透透气吗?”
“我可以陪您一起。”温文儒雅的奚炀柢。
暮色四合,一片苍茫,鸟儿掠过树梢,和风一起走了。
奚午蔓从没注意过,南樛一号的后花园有这么多种花与果,认识的不认识的,说得上名的说不上名的。
那道路两旁,站满栀子树。庭院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很清晰的墨影。
起伏有致,暗涌栀香。
奚炀柢静静跟在身后,鬼魅一样,无声无息。
奚午蔓慢悠悠往前走,她不知道方向,也没有目的地,只是这样慢慢往前。
然后她停住脚步,站定在一棵李子树下。
“阿柢,你喜欢皎皎吗?”她没精力绕弯子。
“谈不上喜欢,只是,您允许她叫您姑姑。”
出乎意料的回答。
短暂的沉默。奚午蔓嗅到熟透的李子的香。
“你们把她接回A国,打算怎么安置她?”奚午蔓问。
“她会是我父母养在国外的女儿,是我之前从未见过的妹妹。”奚炀柢突然顿住。
“像我一样?”奚午蔓的心突然一松,补全奚炀柢未说完的话。
“嗯。像您一样。”
像我一样。
奚午蔓无声笑开,又问:“阿柢,你知道我多少事?”
阿柢没有回话。也没有回话的打算。
“那你知不知道,我并不希望你们接皎皎回去。”奚午蔓紧盯少年的眼睛。
少年的睫毛扑闪,蛾子一样在脸颊投下阴影。
“您呢?”少年却问。
“我?”
“您想回去吗?”
想。谎话。不想。不可能。
“我没得选。”答案只有一个。
“抱歉,我不明白。”奚炀柢嘴角的浅笑一定是吃下两斤莲子。
“我也不明白。”
姑侄二人的像在打哑谜,恰到好处的欲言又止,彼此都不明白对方的话。
这风很合适,奚午蔓仰头看着头顶熟透的李子,不清楚那是什么品种。
奚炀柢知道。他分得清每一种李子。
姑侄二人慢悠悠沿来时的路返回,奚午蔓仍没丢下自己的担忧。
“阿柢,如果你会伤害皎皎,就不要让她叫你哥哥。”奚午蔓嗓音轻柔,像在说着无关紧要的闲话。
“您希望我怎么做?”
“我希望啊?”奚午蔓认真思考,慢慢地说,“我希望她不会遭受暴力,不会遭受强奸,不会遭受莫名其妙的辱骂。我希望她不会被关进没有空调的小黑屋抄经,不会被骂是个没妈的没教养的野种。”
奚炀柢等了很久,没等到更多的话,才又问:“这是全部吗?”
“还有,我希望她被当作一个有完整人权的人对待,而不是一个女性、一个晚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