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群靑呢?”
“群靑,就更要轻漂些。”
“哦。”
“那湖兰呢?”
“湖兰偏粉。”
“哦。你是画画的吧?对色彩这样有研究。”穆峰少年时趴在爸爸国画颜料桌上做作业睡觉,多少还有些记忆。
“是。”月亮平淡的回答,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她不想显露自己过分热情,语气犹如冬天下了一场冷雨,温度骤然间就下降了。
“你是回京城吗?”穆峰问了一个通俗的问题。
“是呀。你呢?”月亮觉得自己语气有些过于冷漠,又和缓的做了答。
“是。”穆峰也学了她平淡的语气。
火车继续“轰隆隆”的作响。两人没再搭话。与月亮同排的西装女人像是睡醒了。
“哎呀,你这旗袍,真漂亮!”女人咋呼道,音量大到惊人。她甚至忍不住用手扯了扯月亮的旗袍衣袖。
“是吗?”月亮的音量也小到惊人。
“在哪买的?是上海淮海路吧?”女人显然对于自己的黑西装有点痛恨。
月亮对淮海路上的女派服饰一向瞧不上。先露腿,后露胸、实在不行露屁股,没有一点女人的婉约。露的多,多少有些不值价;藏的住,才经得起看。是周月亮老师的审美观。
“我们天天在职场上拼杀,是没机会穿旗袍得喽,哎!真忘了自己还是个女人。”西装女忧伤的感叹才好不容易把嗓门降了下来。
但月亮知道这女人是离不开这身黑西服的,也许好不容易费尽心思才穿上它,吃穿住行都得靠这套职业装养活着。女人之间一开口,是会露馅的。
“不在淮海路。”月亮断然否定。
“京城买的?应该不是,北方旗袍不如海派做的精致,苏州的裁缝在全国都是顶呱呱的。”这女人多少又有些见识。
“一看这位美女,就知道不是普通人。”胖男人也睡醒了,插队进来搭讪。
“是我自己做的,我是个小裁缝。”月亮语气里带着调皮,这句俏皮话其实是说给穆峰听的。
“呀。你这气质,长的这么好看,会做衣裳当小裁缝?”西装女人又有点冒傻气了。
“是。我看着也不像,你像个读书人。”胖男人看人的眼光倒是厉害。
穆峰参与进来,用调侃的语气说道:“喂,小裁缝,这布,怕不好找吧?”
“布,也是我自己织的。”月亮俏皮的回答了所有人的问话。
“真厉害!”
“真贤惠!”
“哈哈,呵呵。”穆峰听出月亮是在调侃。问她:“织布姑娘的一双手,可辛苦着呢。”月亮含羞急忙把白皙柔嫩的手缩了回去。这一缩手,仕女图造型就被破坏了。
西服女显然不想把话题一直扯在旗袍上。问穆峰:“喂,这哥们,是回京城吧?”
“嗯。”
“哥们,你是干什么工作的?什么职务?”西服女问的太唐突,这话如箭一般射出,穆峰被射的无处躲藏。显然他从没有遇见过问话如此直白的女性。
周月亮从她硕大的电脑包,黑西装,高音量,带嘶哑的嗓音,判定此姑娘应是个销售员,需要用高嗓门吆喝的那种销售。如“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跳楼价,便宜卖喽。”
“我,我没干什么。”穆峰不愿意给一个火车上的陌生女人介绍自己。
“咦,不愿意说,一定是个成功人士,嘴里说没干什么的,肚子里都藏着大生意。呦,说不一定您是个大鳄!”她的敏锐度与想象力都全吓死人。
“我,我没做什么生意。”穆峰招架不住了。
“好了,我不问了,这样不礼貌。”西服女倒又突悟般懂事起来。她射出的利箭“咔嚓”就这样一下断了。
“你别问了。你瞧别人那神气劲,你问了,白问。人家不搭理你,傲着呢,打个领带装给谁看呀,这满火车上的人,谁想认识你呀!不懂得尊重女性。”胖男人一半是讨好,一半是嫉妒。俩女人都争着主动与穆峰搭腔,冷他在旁有些没趣。他早把自己的底给了西服女,在京城经营着一家规模不错、地段不错、味道不错的三不错餐馆。交换了电话约她去吃饭,老板亲自迎候。当然西服女也还了礼,公司年会聚餐可以考虑他的三不错大饭店。
月亮轻轻瞄了一眼黑西装女人。知道她其实比自己年轻不少,只是因为风餐露宿的职场毁了她,人显老。脸部被骄阳灼伤的呈熟褐色,漆黑黑的手像是借了一双非洲女人的,高嗓门的叫喊褪掉了温柔语调,烫了的卷发被狂风袭扰而显得如干草堆样凌乱。但颈部是白皙紧凑的,屁股浑圆,小丘般的胸部坚挺硕大。但这道风景都藏在那套不合身的职业西装里。
月亮的美是露着的,她是知道的。而西服女人的美,是藏着的,也许她自己还浑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