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总能在家里这种司空见惯的地方发现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东西,这着实让菲勒蒙感到惊讶。
当然,他们的家并非什么宝藏库,孩子们找到的,也不过是些被遗忘在角落里积满灰尘的杂物罢了。
一旦有所发现,他们要么会像骁勇的牛仔一样,第一时间宣布对“宝藏”的所有权;要么就会像懵懂的探险家一样,拿着“战利品”跑到玛丽或菲勒蒙面前,询问背后的故事。
这一次,属于后者。而且,这件东西,竟然难得地勾起了菲勒蒙的诸多思绪。
“嗯,这个嘛……”
孩子们,确切地说是除了最近因为某些事情而与菲勒蒙有些疏远的朱丽叶之外的所有孩子,都眼巴巴地望着他,满怀期待。菲勒蒙努力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这是已故女王陛下亲自授予我的勋章。只有立下功勋的军人才有资格获得这份荣耀。”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但每当菲勒蒙提到“已故”二字,总感觉喉咙里像卡着一口劣质的烈酒,说不出的苦涩。
“总之,这不是你们能随便玩的东西。”
菲勒蒙拿起勋章。
这枚勋章几乎从未被触碰过,上面纤尘不染。菲勒蒙在手中轻轻摩挲,掌心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让他不禁怀疑,钢铁和鲜血,原来是如此冰冷的吗?
“给我们讲讲战争的故事吧。”弗雷迪突然说道。菲勒蒙一时语塞,只能干咳几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老爷从来不给我们讲以前的事情。”
“是啊。”
还没等菲勒蒙想好说辞,孩子们就已经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仿佛认定了他会讲故事。可菲勒蒙并没有什么值得讲述的,或者说,他并不想讲述那些往事。
就在菲勒蒙思考着如何用不损害一家之主威严的方式拒绝孩子们的时候,朱丽叶从门外走了进来。
“你们还要玩到什么时候?玛丽还在等着你们帮忙呢。”
被打断的弗雷迪一脸不悦地瞪了朱丽叶一眼。
“是你说的要帮忙的。”
看来朱丽叶的指责并非空穴来风。菲勒蒙没想到孩子们私下里竟然会有这样的约定,心中有些惊讶。
“我们待会儿就去,你一定要给我们讲故事哦。”
“再说吧。”
弗雷迪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房间。其他孩子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只能跟着他一起走了出去。就连动作迟缓的威尔逊也离开了,房间里顿时只剩下菲勒蒙和朱丽叶,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虽然难以置信,但朱丽叶似乎帮了他一把。见菲勒蒙没有说话,朱丽叶也准备离开。菲勒蒙决定表现得成熟一些。
“那个……”
朱丽叶不情愿地转过身。
“谢谢你。”菲勒蒙说道。
“没什么。”
朱丽叶的回答依然冷淡,但她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又补充了一句:
“还有,别再那么慌慌张张的了。”
菲勒蒙独自一人留在房间里。一个词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叛逆期吗?”
……没有船的舰长,这就是菲勒蒙现在的头衔。
菲勒蒙本人对这份突如其来的升迁并没有什么不满,甚至还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但从已故帕拉舰长生前的反应来看,海军内部似乎依然将此事视为一件不光彩的事情。
总之,菲勒蒙的境遇还算不错。不,应该说是运气极佳。
惨烈的西西里海战中,无数年轻的士兵丧生,生还的军官只有三人。其中,颇具军人气质的斯科特并不引人注目;而指挥皇家海军陆战队联合突击的帕拉舰长,则在阵亡士兵家属的谴责声中引咎辞职。
最终,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最后一位军官——菲勒蒙身上,他带着左腿上醒目的战伤,回到了伦敦。
当时,菲勒蒙已经决定退役。但出乎意料的是,下议院和海军部竟然就这位新晋年轻英雄的待遇问题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给他升迁,他的出身和背景又不符合条件;随便给点奖赏打发掉,又怕激怒群情激愤的民众。
最终,在菲勒蒙被授予女王勋章并表达了退役意愿后,双方达成了共识。他们一致同意破格提拔菲勒蒙,让他担任了有名无实的舰长一职。
由于帕拉舰长的辞职,“纳尔逊号”舰长一职空缺,菲勒蒙便被任命为下一任舰长。
然而,菲勒蒙曾经服役的战舰早已沉没在地中海的某个角落。名义上,他指挥着零名船员,任期只有一日。他的退役申请也很快得到了批准。
最终,菲勒蒙用两年的军旅生涯和一条失去的腿,换来了一个“没有船的舰长”的嘲讽头衔,以及一枚不到一特洛伊盎司,价值不过一英镑左右的,拇指大小的勋章。
菲勒蒙也曾经年轻过。
如今回想起来,这简直就是一个显而易见的圈套,但他当时却天真地没有仔细阅读其中的条款,就轻易地答应了。
他和媒体的恶劣关系,也是从那时开始的。心中积压了太多不满的菲勒蒙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只能将怒火倾泻在那些碍眼的记者身上。
未愈的伤痛,过度的关注,日益恶化的处境,媒体的口诛笔伐,以及未能履行职责的自责,让菲勒蒙的热情彻底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