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名叫红衣的身姿曼妙的女子,总给他非常不舒服的感觉,态度温和却好似浑身带刺。就像他曾经在被捉弄之下触摸过的刺绒草,看起来柔软无害,实则长满了柔软的倒刺,根根蜇人。
“小心路上风沙。”
红衣将虚与送出门去,身上的银铃和坠子被一阵风掀起了脆响。
……
虚与走了半又觉得更不对劲了。
白得晃眼的太阳高悬在天空正中央,比较细的沙子随着风在半空中打旋儿,整个天都是昏黄的、朦胧的。耳旁除了疾风尖锐的呼号回响外,听不到任何声音。沙暴到来前另类的寂静,令人焦虑不安。
那普阿四之前说的倒是不错,这样的天色,恐怕真的会来大风暴。
虚与擦了擦汗,朝四下望去,却寻不得一处可以躲避风沙的地方。黄沙翻滚不息的大漠,空旷得叫人看不到希望。事到如今,虚与也不得不开始心慌意乱。他倒不是因为贪生怕死,而是他现在不能死,更不可以死在这里。
虚与不死心地顺着前路继续行进,总算找到一座避风的沙丘。虚与闪身躲入那沙丘之后,盘腿坐下,抖落在身上积了薄薄一层的黄沙。他静心听去,空气中回响的风声愈加肆虐,呼啸凛冽却好似失了节奏。虚与总算摸清这一路上走来,一直充斥着似有若无令他不爽的诡异感到底是怎么回事。
风声紊乱,周围的气流并非往一处刮,而是极不自然地冲四面八方席卷,许多股对立的风撞在一起,发出更加尖锐的呼啸。
仔细回想这一路的所见,也能体味出怪异来。漠西景色是单调的大漠黄沙,不过再怎么说,行到他地,比起先前走过的地方,总会有些微的不同之处。可刚刚这路上看来,沿途的景色太过于单调了,单调得完全一致。
一瞬间几度思量,虚与大概弄明白现在这是怎么回事。他没有犹豫,起身朝风中走去。
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幻境。
至于虚与是什么时候陷入这幻境的,他自己也不太清楚。也许是在走入那不寻常的驿站后,也许是更早以前。
虚与进这幻境的时间也不算短,到现在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可知这并不是杀阵,而是困阵。既是困阵,能破此幻境的“眼”理所应当位于这里看起来最危险的地方。
虚与被迎面而来的风沙吹得双眼生涩疼痛,不自觉淌下泪水,他也顾不上擦,继续一眨不眨地盯着越来越近的灰黄色旋风。
旋风的风眼,极有可能是破阵的阵眼。
虚与轻吁,伸出手去。
眼前朦胧的白光一闪而过,等片刻的眩晕感过去,虚与总算能擦擦糊满了眼睛的泪。除却眼前这层蒙蔽,虚与能看清眼前之物后便发现他又回到了先前那处驿所中。
穿着红色纱裙的红衣随意地半躺半靠在一旁,仅露的一双如丝媚眼盈满秋水。
“竟叫你逃脱了。”红衣微微笑着,并没有气急败坏,反而是不疾不徐的语调,倒像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旁观者。
虚与是很想立马上前问清楚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但他不敢乱动,也不敢轻易开口。
一把锋利的短匕悄无声息地贴紧他的颈脖,触感冰凉,眨眼间留下一痕浅浅的血线。
身后人开口,声音同手中的匕首一般冰冷,只不过不是对虚与说的:“你的幻术不应该如此粗陋,简单到外行人轻易就可以破解。”
红衣轻笑一声,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个通红的苹果,“咔嚓”一下咬去一口。
“小女子帮你不过是兴趣使然,我怎么做、出多少力自然是凭自己开心。”末了,又冲虚与一笑:“你还不错。”
虚与不言不语,突然一个矮身往后一倒,同时手肘曲起猛然击去。身后人出于本能地错身躲开,虚与趁机侧过身摆脱了匕首抵喉的挟制,从身后的包袱中抽出包着粗布的窄刀,横置于身前。
在虚与面前那个手持短匕的人一副眼眉下弯、嘴角上翘的笑模样,毡帽下、脑后一条细长的蝎子辫,身上的短打衣衫质地是最普通的粗麻布。
是不久前方才与虚与分别的旅店老板普阿四。
虚与警惕地盯着普阿四,嘴上说的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我认识一个人,他的幻术要高明得多。让人不胜其烦。”
特别是无聊得老用幻术捉弄他。
虚与背对红衣,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她忽的放肆地大笑起来,笑声同腰间的银铃一起清脆作响。她的笑声不停,笑得虚与不知所措。
倒是普阿四低声笑了笑,先说道:“你同天下第一的幻术师说,有人的幻术比她高明,真是有趣极了。”
“我不管什么天下第一,我觉得他最厉害,他就是最厉害。”虚与一板一眼又颇蛮横无理,一双耳朵因为激动立得老高。
“是啦,”红衣止住笑,语音正经,“天下不乏不世出的能人异士,这个天下第一的位子,小女子不过是侥幸。”
“那么,我与二位素不相识,又为何要阻我去路?”
匕首被普阿四抛起又稳稳接住。他盯着虚与,低眉顺眼的样子却叫人不寒而栗。
“小人奉命要于此取你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