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石心(起)(2 / 2)浮日苍苍首页

薛怀璧回来时第一次阴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沉默地坐回他的工作台。石明吾看得出来薛怀璧心情极差,可他不擅长说宽慰的话,他也补不了心。

薛怀璧坐下了却只是发愣,良久突然疯了一般抓起身边他曾用心造出的东西一件一件全部摧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都有什么用啊!”

所有东西都被毁坏殆尽后,薛怀璧才颓然地垂下手,转身伏在桌上,再无声息。

石明吾明白,作为一名匠师,薛怀璧已失心,他的水平很难再达到以前的高度了。

在下界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让那样的薛怀璧转变如斯?石明吾产生了有些好奇,也是成神以来,他第一次离开天界。仙界同天界实为一脉,石明吾便弃此,转而去相对较近的妖界。

石明吾下界那天,一直颓废的薛怀璧难得收拾服帖出门送送同僚。天边此时正好浮现出美丽的绯红色云霞,一大片一大片地延伸着,好像是害羞的少女红透了的脸颊。

薛怀璧抬头似在欣赏绚烂的天光,不置一言。石明吾也只好站在旁边等薛怀璧主动开口,他才好安心离开。

终于薛怀璧回头,面无表情地问石明吾:“你当真要下界?”

石明吾点头。

“我没理由拦你。反正,你是石头变的,没那么容易受伤。”

不及问薛怀璧所言是何意思,对方便一摆手消失在云端,只给石明吾留下一道萧疏的背影。

石明吾走在妖界,所感和在天界时并无不同,照例是凭借他修理的本事取得所需。一路向前,石明吾从西海龙族所在的海域启程,走过蛇仙的百涟潭,走过生长有梧桐神树的凤凰山,走过虎族的北境,走过鹿神的翠烟岭,走过狼神的风原,最后到了漠西扶渠都城。

那日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石明吾为别人修补一盘棋秤,摸着十九纵的棋格。

但就是那日,他第一次见到了绯空。

少女有着绯红色的柔软长发,像是石明吾下界那日偶然所见的绯色云霞。少女还有一对灵动的猫耳,绝美的脸上一对蓝绿的鸳鸯眼熠熠闪亮。

她冲石明吾嫣然一笑,道:“石神大人,你会杀死我吗?”

在少女的问话下石明吾木然摇头,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蠢。

那个美极了的女子,无邪地笑着,说:“你不杀我的话,我就要杀死你啦。”

……

……

“说吧,你要怎样才能离开。”石明吾指节抵住额心使劲想抚平上面的褶皱,只觉得头痛。

“修补好我的元神,我自会离开。”虚与坐在石明吾院中粗陋的石凳下,一脸的理所当然,快把石明吾气得够呛。

“我明确地拒绝过了,你在呆多久都是徒劳无益。”石明吾冷笑。

虚与端坐着显得分外乖巧:“那我就在这里多坐会儿吧。”

这几日来虚与一直赖着不走,大有要与石明吾打拉锯战的架势。每天石明吾劈柴、扫地、喂鸡,虚与就在旁边盯着他,直盯得石明吾脊背发凉。好不容易看到虚与起身,石明吾以为他终于准备放弃离开了,结果对方只是坐累了起来走几步。困了虚与也是直接席地而睡,睡醒还不忘向石明吾问安。

这么厚脸皮的人石明吾还是第一次见。他后悔自己怎么不懂一些体术,这样便可以以武力强赶某些死皮赖脸的人出门了。现在他只能专心于手中的工作来麻痹自己,假装虚与这个人并不存在。

“石神大人,你在这里已经住了多久?”虚与问。

石明吾本想继续装作看不见听不到,这时却不知为何不自觉回答:“我会一直等在这里,不管过去了多久,我都会等她。”

“她?”虚与闻言轻笑一声,“你所说的她是谁?”

提及那个埋藏在心底的名字,怒气一下子冲上石明吾的头脑,他几乎是吼了出来:“她的事与你何干?”

“你没法好好控制自己的情绪了。石神大人,究竟是谁让你变了这么多?是那位一见面便说要杀你的刺客小姐吗?”虚与探身,笑意渐浓。

“你怎么……?”石明吾讶然无比,在看到虚与身上的一样东西后又将惊讶的表情全部收敛起来,垂下眉眼。

“绯空说想像普通人一样过日子,住在一栋简简单单的小屋里。屋子周围要种桑树,这样便可以养蚕了。用蚕可以喂出最肥的鸡,让她能随时吃到烤的流油的烧鸡。”

“你一切都照做了,可她却没回来过。”

“你……”石明吾想说的话突然哽在喉头,他大步上前,认真看过虚与的脸,“你的话我很早以前听过一次,你的脸似曾相识。”

还没说完石明吾突然伸手抽出虚与身后的刀。虚与来不及阻止,让石明吾扯开了布条,露出层层包裹下的赤红刀身。

“赤尾。果然是你,涂山玖辛。”

生疏却不陌生的名字从石明吾口中吐出,虚与花了好久的时间去反应:“你以前认识我?”

“你忘记了?是元神和灵魂不全的关系?”石明吾在片刻的迟疑后思考出了最合理的解释。

“也许是吧,我不清楚。”虚与语调降了几度,有些不快。这么多人知道他,可他却什么都不知道,他的过去于他而言是别人口中的幻影,这样的自己仿佛不是自己。让他非常不爽。“所以我找你修补我的元神,我想知道我的过去。不过现在不提我,先来说说你的故事吧,石明吾。”

“你原是清楚的。算了,再说一遍也无妨,反正你惯爱把别人的悲惨当做下酒菜。”

“听起来还不错。”

石明吾难得有了一点笑意,不过很快就消失无踪:“果然就算什么也不记得了,你还是一样惹人生气。”

他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露出些许的怅惘,“我后来总在想,是不是连我和绯空的相遇都是一场精心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