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对信主任道:“早上我跟你说,村里想把这个厂尽快处理掉,没跟你说原因。咱们也算老同志了,我说了你不要跟外人讲。这个厂其实是原来的厂长鼓动十几户村民集资建起来的。村委会只是牵个头,给了这片地,算个村办企业。村里本来就担心造花炮容易出事故,结果还是出了事。”
他指着只剩半截墙的西边房道:“那就是炸的,还伤了两个人。这个厂长出了事就吓跑了,群众拿的钱也就没了。幸亏两个人伤的不重,村里出钱给他们治好了。这样的事也不敢报案,直到现在厂长没个影。原来集资的群众现在闹着要钱,把责任推到了村委会的头上,还闹着要上访。所以村里研究,想尽快把这个厂房给处理了,把群众的钱先还上。”
信主任道:“你们村里卖那么多地,还还不上那一点集资的钱?”吕会计道:“卖地的钱怎么能乱动?那都是老百姓的钱。桥归桥,路归路,这你应当比我还明白。”信主任道:“既然这样,那就赶快处理这个厂房,价格还要的这么贵?”吕会计道:“瞧你说的,这个价格还能算贵吗?他们开小吃店的,没有那么多钱。下次你也带个有钱的人过来,就不觉得贵了。”
信主任笑着道:“你口气好大,现在一个县能有几个万元户?即便是个有钱的万元户,一下子也难掏出两、三万块钱来。再说了,有钱的人谁没有地方住,还买这破房子?这样吧,你回去跟书记在通融通融,就说是私人要买,看看价格能不能再低一点。我这两天有空再来找你。”
两个人走了出来,见猪老大和高翠兰站在门口等着呢。会计对他们道:“三万二不算高了,你们再琢磨琢磨。”猪老大道:“还不贵呢,十年也挣不了这么多钱。”高翠兰给会计打个招呼,互相告辞了。
走在路上,高翠兰道:“这个地方好是好,要是能买下来,今后吃、住就都不愁了。可到哪儿弄那么多钱去?”信主任道:“我就是看你相中这个地方了,所以就想给他们压压价。”高翠兰道:“压到多少钱?”信主任道:“没压掉呢,他一口咬定,说这是他们研究的底价。”
猪老大嘟哝道:“我就没看到这房子那里好,破破烂烂的。”高翠兰道:“你懂个啥?”她对信主任道:“这地方就像你说的,好就好在南靠公路,北接规划区。别说今后发展了,现在如果开饭店,也不愁没生意,来往的司机就是客人。”
信主任问道:“你是考虑开饭店?”高翠兰道:“这地方现在能干什么,也只能开饭店。暂时没有本钱,不要大动,那房子修理修理就能用呢。”
信主任道:“说的有道理,那还不少房间哩。”猪老大也道:“这么一说,我明白了,这院子要是开饭店,比那个‘琳琅饭庄’还要大呢。”高翠兰道:“有了这个地点,再辛苦干个几年,等挣到钱,拆了重建,这里就成了好地方了。”
信主任对高翠兰道:“你看到没有?院子门口的那片地方,也有二分地呢。要是买下了院子,那片空地就不可能再卖,得留出路呀,这就等于是白送的地皮。”高翠兰道:“是呀,我觉得划算。这么大个地方,三万来块钱,讲起来不算贵。要是有钱,无论如何要把他买下来。说来说去,只是可惜,就是没有这个钱!”
猪老大想了想,道:“哎,——你只要想买,我找人借钱去。”高翠兰问道:“找谁借钱?”猪老大道:“你怎么没想到呢,苟老二,他早就是个万元户。”高翠兰道:“这不是个小数字,他能借你多少钱?”猪老大道:“我帮他挣了那么多钱,借他个万了八千的,他还能不给?”
高翠兰对信主任道:“如果这样的话,你就再给问问。到底多少钱能买下来?”信主任道:“你们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情,靠嘴皮子去跟他们讨价还价,一点门路也没有。这里的村官,可以称得起土豪,那也叫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可不管你天王老子,没有好处,谁说的也不算。只要有利可图,什么事情都敢干。我们买地那时候,虽然是付县长出面,也是多少次协调不好,最后答应给他们解决一个农转非招工名额,才算谈了下来。后来局里给他们办了招工手续,招的就是大队书记的智障儿子,说话字都咬不清。局里也没有办法,只能把他安排在保卫股充个人数。刚才会计说我们用地价格低,就是这个道理。”
高翠兰听得明白,道:“还有这样的事。咱哪里给他们弄招工名额去?”猪老大道:“怎么不能,咱饭店一开,别说一个,招他们几个过来也用得着,怕什么?”说得信主任笑了。高翠兰道:“你打什么岔?人家要的是铁饭碗。”
商议了一路子,高翠兰似乎悟透了吕会计的用意,他之所以说出“招工”的事,其实就是一种暗示。公家买地能给招工名额,你私人能给什么?她最后暗自决定,去给书记和会计两个人送点礼。
到了小吃店门口,信主任推起车子要走。猪老大上前拦住道:“无论如何不能走,我还有话没跟你讲呢!”高翠兰也道:“他说的是,就是想跟你拉呱拉呱。你就给他个面子吧?”信主任看他们留的恳切,只得把车子扎了起来。道:“好吧,今天不回家了,在这里吃点饭,还是回城里住。”高翠兰给猪老大使个眼色,叫他去买菜。
高翠兰给信主任倒了开水,递给他道:“我有个想法,不想让他知道,先跟你说说。”信主任道:“你尽管说。”高翠兰道:“现在都行起来送礼,咱能不能也给他们送点,话可好说一些?”
信主任道:“我在路上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他们这些人,知道地能卖钱,可有权了,能捞就得捞一点。我们办土地手续的时候,请他们吃顿饭,村委班子全到了。他们觉得吃的是‘官饭’,不吃白不吃,不要白不要,胡吹海捧,反宾为主,喝好酒,乱点菜。一个个醉得东倒西歪,走的时候还没忘了要烟,简直是洋相百出。还有这个吕会计,今天他早上跟我说的,就跟后来你们去的时候说的不一样。我也在怀疑,他绕来绕去,是不是想借这个机会跟着捞一点。”
高翠兰道:“既然想捞,给他送点就是了。”信主任道:“他只是个会计,能当得了家吗?”高翠兰道:“书记当家,那就给书记也送。”信主任迟疑道:“送礼,这事我还真不在行。要是送了礼,他们还是那个价怎么办?”
高翠兰迟疑一下,道:“那就等于是打水漂了,还能怎么办?”信主任道:“那你得给老猪商量商量,要不然------”高翠兰道:“这事就不想让他知道,我怕他那个脾气,管不住自己的嘴,嚷嚷出去,事办成办不成不说,还弄得都不好看。”信主任道:“你能瞒得住她吗?”高翠兰道:“没事,等事情办成了,他知道也无所谓了。”
信主任便问她:“你打算怎么送呢?”高翠兰道:“我想明天下午还请你跟我一块去,就不让他去了。也跟苟厂长那样,买两个信封,一个装五百块钱,瞅个机会递给他们就是了。”信主任不好推辞,只能答应了。
猪老大买了一只烧鸡,一盘牛肉:高翠兰又炒了两个素菜,三个人喝酒谈心。猪老大少不了说那些警察如何两次来调查“七鬼”的案子,庞召如何在琳琅饭庄请他吃酒的闲话来,暂且不提。
第二天下午,高翠兰给猪老大安排了活,叫他跟杨新生一起去买煤,自己与信主任去了三里吕。正是:
城乡并非两茫茫 乡间自有好时光
原来冷落城边地 一旦得势也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