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意外地,李云深留了下来。
落雪未被冬风拂融雪,连竹林上都凝了层冰霜,正往下滴着水。
江景沉从暗室里出来,白衣随冬风飘荡,瘦削挺拔的身形在竹林掩映下颇有一番仙风道骨的风姿。
墨色的眼眸眸光晦暗,脸上幽深的表情却是硬生生让他这一身温和的气质多了几分冰冷。
他的面色苍白,眉宇间尽是郁气,眼底竟隐隐有暗红色的幽暗滋生。
自那天灵气暴走之后,他的道心竟隐约有破碎之意,他闭关数日却始终难以平复,连灵力流转之间也有凝滞之感,这种变化让他难以自适,甚至还有了些前所未有的恍惚不安。
他立在竹林深处,四周灵力暴动,扰动竹叶,搅得翠叶乱舞。
忽地,他好似听到了什么动静,朝一处缓缓走去。
翠竹掩映之下,一黑衣青年正持着梅枝,在竹林深处若无旁人的随心挥舞。
以木为剑,他持着断枝,在一方翠林之中潇洒随性地舞出一种几乎可以说是惊骇世俗的剑法。
修长挺拔的身形在竹林间游走,翩若惊鸿,宛若游龙,黑色劲装合体,窄肩细腰,无不高挑俊俏。
他后撤一步,收势后又击出,身似飞鹤,手中的梅枝似剑,斩落簌簌竹叶。
使出的这一套剑法玄妙无比,却不含半点灵力。
他黑衣潇洒,衣袂翩跹,眉眼间是认真投入,人剑合一似的,身姿变换间,飘逸无比。
一套剑法结束,他额间染上了一层清浅的薄汗,面色也晕染一丝微红。
那冬日里阳光落在他的眼里,黑沉沉的眼里便映满了光,无尽逍遥。
江景沉无声地站在阴影里,一时间看得入了迷,待青年一剑毕,他才怔愣地回过神来。
“庄主?”他站得不远,青年很快便发现了他。
他认得那黑衣青年,但却不曾料到他还会剑法,那身形脚法,丝毫不落他之下。
李云深来到江景沉身前,举手作揖挺拔的腰板微弯,额角有层细密的汗,一双墨色的眼便直直撞入江景沉的眼眸。
他蹙起眉,一时恍神。
如果他没有看错,那应该是归天宗的入门剑法,很少有人能将这套剑法发挥到那种程度,连宗门的内门弟子都不能说可以完全随心所欲的施展,更别提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乞丐。
但乞丐的来历和他熟练的身法并不是江景沉失神的原因,是因为他施展的那许久未见的剑法——那是贺云澜在归天时创下的剑法之一。
剑修境无人可及的天下第一人,少年贺云澜在十八岁时一剑成名,无数宗门争相招揽。
但那个年少轻狂的少年却选择了自立门派,许多人并不看好,甚至嘲笑他年轻嚣张,狂妄盲大,但等归天宗真正成立了以后,所有无聊的讥讽者都闭上了嘴。
修真界第一宗门就此跃入了仙门之列,声名远扬。
没有人不倾慕那样的贺云澜,包括江景沉。
十三年前苦寒之地的惊鸿一剑,不仅屠灭了追逐他的魔兽,更将那道仙人般的背影刻入了他的骨髓,贯穿了他的后半生。
可以说,如果没有当初的贺云澜,也便没有现在的江景沉。
“可曾佩剑?”竹叶纷扬里,这样貌温润的庄主这么问。
李云深愣了愣,才答道:“未曾。”
墨色的眼中茫然,仍似黑夜中星辰,江景沉移开眼淡淡地应道:“随我来。”
李云深便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但还是气喘吁吁,跟不上前人的步子。
江景沉本就是修真之人,千里的路途都不会觉得累,自然也就忘记了凡人之躯难以同修仙之人相比,等他站定,身后的人也没了彩子。
“……”
李云深在后面从大跨步到疾步走再到奔跑,但即便他再怎么追赶,前面的人也越来越远,跟丢了人后,他索性便停了下来,四处看了看。
沉凝山庄占地很大,他看到的不过冰山一角,往里走,里面竟还有一片桃林,甚至各种不同的院落,极尽豪奢。
等了半天也不见江景沉过来找,他便在不远处的石头上坐了下来,石头上刻了几行字,剑痕深刻,但因为时间过于久远,依稀有些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