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又从画纸里抽出一张来,铺在画架上,找了张矮凳坐在前面,望着打进房间的阳光,又在纸上涂涂画画。
他突然想起了当初,第一次和那人在这里像昨天晚上一样的疯狂事情。
黑色像吞噬到什么珍馐,将白昼撕碎,狼吞虎咽地拆吃入腹。
灯影斑驳,水色朦胧的眼里,闪烁。
他无力地倚在那人的怀里,能听见自己和那人杂乱无章的心跳声,混着沉重的呼吸纠缠不清。
漆黑的夜晚,轻声的呢喃。
“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我会喜欢你。”
胸膛,发出的声音低沉,但由于他的意识飘离到了黑夜的大海,有些遥远,所以听不真切,他依稀记得他好似是这么说的。
第一次见面?他不知道这人是在什么时候见过他,但段缙纭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这人的场景。
盛夏轻狂嚣张的风,掠过树影时能听到不息的蝉鸣和经过林梢时传来的沙沙作响。
霍飓笑得张扬,那是曾经的他,还未养成那副风轻云淡时的模样,虽然后来很难再见到了,但这人依旧很爱笑。
同龄的玩伴从后面悄声接近他,然后蓦地搭住他的肩膀,瞬间的怔愣后,他能听见这人的笑骂声。
段缙纭站在树荫下,墨色的眼望着他们,手里是要复习的课本。那是他从来没有拥有过的,不过他也从来没在乎过。
所以,这人又是什么时候遇见他的?
“介意我抽个烟吗?”
鼻息吐在耳畔,趁着问话的间隙,他轻吻他的耳廓。
段缙纭偏头避开,墨色的眼静静地凝视他,没有说话。
又是轻声一笑,冰冷的空气从相贴又分离的皮肤渗进来,无孔不入。
叭嗒。
橘红色的火光在幽暗里倏忽而逝,猩红的火舌舔舐上冰冷的烟头,他能看见火光中,那人俊朗英气的眉眼,黑沉沉的眼里有橙色的火光,专注,滚烫。
“你对之前的人也这样?”鬼使神差地,段缙纭问。
透过窗淡淡的城市灯光,烟头的红点随着呼吸忽明忽灭,后唇吐息,雾气吐在他的耳侧,皱眉躲避,却被人捏住下巴,交换了
一个充斥着浓郁烟草味的吻。
未曾料想过第一次尝到烟味是这种情况,他以为会是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望着灯火下的城市,静悄悄地点上一根或是在很久以后的某个雨天,看着雨中的街道,吞云吐雾。
那个人听完他的话只是笑,连他拥着他的怀抱也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颤动,吻从嘴角流连,眼尾,吻去他朦胧的泪,眉心想让他紧皱的眉舒展,最后落在他的额头像是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物,珍重而又小心翼翼,这也是他未曾料想的。
另一只手将他过长的发拂开,露出他秀气的五官,依旧是一种宁静却又阴郁的眉眼,
这是一种很危险的信号,像一个深水中的无尽漩涡,缠绕着脚踝的野兽从漩涡里伸出手来,试图将他也扯拽下去。
指腹轻轻摩挲他的眼尾,然后用温热的手悄悄捂住他的眼。
“你可能不知道,我最喜欢的就是你的这双眼睛。”
迷雾里,看不见远方的灯塔,脱离了海港绳索的小船,奔跑过黑色的星海,不知道从哪里烧过来的蓝色火焰,要将他焚毁,转头却
只瞥见捧日暮色玫瑰。
这个人没有回答他的话,却用灰热的温度裹挟他,让他在他绑定的命运上,一起自焚。
深水之下,有一团烈火在胸膛里逐渐滚烫,因为流动的太慢太缓所以就被忽视了。
世界也跟着发了疯。太不公平了。
白色,在红与蓝中分外鲜明,青年坐在窗前,瘦削的身上穿了件浅色衬衣,在昏暗的房间里,被衬得几乎苍白。
漆黑的眼瞳专注地凝视着画纸纸面,像是平静的,深邃的海,没有什么能够长久地保留在他眼中似的。
苍白修长的手下,红与蓝泾渭分明,却在相交接的地方纠缠在一起,共同起舞的狂乱旋律。
是两团火焰,在苍白的纸面,要燃烧出一个惊骇的痕迹,穿过虚幻来到现实。
图画的中央,苍白扭曲的人形,残缺的身体,被两团火焰拉扯的狰狞,没有五官却从肢体语言里能窥探到它的挣扎。
段缙纭把画挂到画室里,画室里没有开灯,唯一的光线是透过被封得严密的窗户挣开束缚跑进来的。
这束光偷偷溜进来,却恰好照在了那幅画的人身上。
任由烈火肆意侵蚀这副已苍白的躯体,即使毁灭,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