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30章 共工(2 / 2)月下人清淑首页

共工也不理会相柳,细细打量小夭的容貌,盯着小夭的眼睛,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将军,可是想说什么?”小夭猜到共工的顾虑。

“没什么。”

“将军可是觉得我长得不对?”不知为何,面对共工,小夭并不紧张。可能是因为这对父子间微妙的关系,跟普通的父子没什么不同:一个做惯了大家长的父亲,一个叛逆的儿子,让小夭觉得,大荒传闻中死板不知变通,宁折不弯的两个人,也是芸芸众生,与那些整天鸡毛蒜皮鸡飞狗跳的普通家庭里的父子,也没什么不同。

共工听见小夭这样问,微笑道,“确实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小夭笑起来,“将军可是觉得我该长这样?”说着,小夭变换容貌,露出真容,那一双睥睨天下的眼睛一出现,共工从矮榻站起来,“你真是蚩尤的女儿?”

小夭也跟着站起来,行了一礼,“正是,我的生父是蚩尤。”

“那便对了。”共工坐下,心里的猜测得到证实,心好像也定了。

相柳拉了拉小夭的袖口,“你也坐着说。”

小夭看看相柳,笑着坐下,转头看着共工,“将军,能否给我讲讲我爹爹的事?”上一世小夭听说共工和蚩尤的事,是通过相柳转述,这一次,她想听认识蚩尤的人亲口说说自己的父亲。

“你爹啊,”共工看着小夭,好像透过小夭的眼睛,看到了曾经的同袍和对头,“他并不是一个五官出众的人,可他那双眼睛,像野兽一样,又美丽又狡黠,让人一见难忘。”共工抬起眼眸,看向远方,“当年我们的关系很不好,蚩尤桀骜、狂放,但他的能力撑得起他的狂妄。他可以为了目标不惜一切代价,为了重振神农血洗中原氏族,为了追求你母亲死缠烂打。”

小夭静静地听着共工述说往事,好像回到了那个纷争不断的年代,亲眼看见爹爹南征北战,戎马倥偬。听到最后,蚩尤以心换心,救下母亲,小夭已经泣不成声。虽然已经知道了,可再次听故人讲起往事,还是自己父母的事,小夭还是忍不住难过。

相柳揽她入怀,为她擦去眼泪,有些生气地看着共工,“义父,你说的太多了。”

共工看到小夭如此伤心,也觉得自己失言,赔笑道,“人老了,就爱唠叨些有的没的,惹人讨厌。”

“多谢共工将军给我讲这些往事,我很感激你。”

共工提起茶壶,看了眼相柳,相柳手上出现两个茶杯,放在桌上,共工给倒了茶,递给小夭,“喝点水。”

小夭接过杯子,低头想吹凉茶水。相柳伸手捏住杯子,一瞬间茶水便不烫了。小夭尝了一口,温度正好。

共工看着相柳细心之举,给自己也倒了杯茶,笑道,“我这个义子,就是这样,脾气臭,人又倔,难得你能看上他。”

小夭看看相柳,又看向共工,“将军,他其实是这大荒之中最会怜香惜玉之人。”

“可他性子冷,孤傲,不合群,大荒里没什么事能拴住他的心。整天就爱挂在树上喝酒,板着张脸,什么都不说,我赶他走,他也赖着不走。你嫁给他,可有的气受喽。”

“将军,我不怕,将来他若不听我的,我就来找你,你帮我教训他。”

共工大笑起来,“行,你来找我,他不听话就军法伺候,到时候,你可别心疼他。”

相柳只闷闷的喝茶,一言不发,好像旁边的两个人没有谈论他一样。

“相柳走之前说他要成亲,我也不知新娘的身份,若知道是故人之子,定然要准备一份大礼。相柳,你看看你。”

相柳仍是不作声,像极了十四五岁的男孩子,被父亲训斥时梗着脖子的样子。

小夭拼命忍着笑,“将军这份礼物,我已是受之有愧,我能嫁给他,是我三生修来的。”

“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你是黄帝的外孙女,他是神农的将军,你们可有想过?”

“义父,我们自有打算。”相柳忽然开口。

共工笑起来,“你看看我,又唠叨了不是,不哑不聋,不做家翁。你们都是大人了,用不着我操心。”

小夭也笑,“没想到将军是这样的性子。”

“怎么还叫我将军?”

“义父。”小夭大大方方地喊了一声,乐得共工合不拢嘴。

“好啊,如今你和相柳成了婚,将来生个小蛇妖,我也好享享天伦之乐。”

小夭羞得脸红,相柳把茶杯按到桌上,“义父,为老不尊。”

“啊,你看看,又多嘴了,真是的。我不说了,你们自去吧,小夭,有空常来玩。”

“义父不怕我把相柳拐跑了不回来了吗?”

“我啊,求之不得。一天天板着个脸,一棒子打不出个屁来。你快把他带到高辛去,让少昊看他的臭脸,别来气我。”

小夭笑得直不起腰,没想到共工说话这样直白,“相柳,你平时也是这样跟义父说话的吗?”

相柳别过头,不看那边笑得不怀好意的两个人。

小夭笑得更凶,“义父,你这营地是不是结了什么法阵?”

“怎么讲?”

“相柳在我面前话虽然不多,但总能怼的我哑口无言,怎么到了你这里,他就变成这样,像个锯嘴的葫芦?”

“可能天生相克吧。我救了他,他非要报恩,我不让他报,他就这样气我,人伦之乐,也算报恩。”

“义父,看来你还乐在其中呢。”小夭笑嘻嘻地说。

“哎,上了年纪,总要有些奔头,这仗还不知何时打得完,整日守着这荒山,若是想不开,那还不如一头撞死了,省的拖累别人。小夭,今日你在这里,相柳也在,我把我的意思说在前头,免得你多想,你也别嫌我唠叨。

说实在的,义军这一大摊子事,是我的,不是相柳的,我救他,不过顺手,并不想挟恩图报。我从心里不愿意拖着他在这泥潭里挣扎,年纪轻轻担子这么重,头发都熬白了。”

小夭一开始还很认真地听着,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了,心道,你儿子头发什么颜色,你心里没数吗。可小夭还是忍住了笑,听共工继续说。

“你的眼界见识看得清楚,我们没有未来,我心里也明镜似的,神农不可能复国,外面的士兵们都清楚。”共工捶着自己的胸口,“只是人活着总要有个志气,我带着一群神农旧部,不愿意投降,我们在一天,神农国就不真的算亡了。这是我的志气,不是相柳的。他是个妖怪,哪有什么家国,他本事大,想做什么都能成,不必为了这点事,把九条命白白搭上。”共工拍拍相柳的肩膀,“他啊,以前总是硬打硬拼,仗着自己命多,一点都不惜命,恨不得把九条命都赔进去,才算报恩。妖怪,死心眼。

如今有了家,有了你,我也放心些。我看近些日子,他就收敛了许多,小心了不少,你有空多开导开导他,多帮他染染头发,让他在防风家好好待着,安安分分当他防风小怪的儿子,莫来烦我。”

共工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小夭心下感动,眼前的中年男子光明磊落,守着本心,做自己安心之事,不想拖累相柳。可她也了解相柳,在相柳心里,早已把神农义军当成了自己的事,把义军将士当做了自己的兄弟,他走不开,也不会走。

小夭不好伤了共工的心,也不想违逆相柳的心意,“义父,道理他都懂,他怎么想的,我可管不住,不过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看着他,不让他胡来,让他留着这些小命,当个好儿子,将来给你养老送终。”

“行,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快走吧,眼看着天黑了,山里艰苦,没什么好吃的招待你们。”说着拿出几块碎银子,“相柳,带着小夭去清水镇下馆子,别让人家姑娘花钱。”

“知道。”相柳难得的平心静气答了一句。

“好了,天色晚了,你们留在这不合适,快走吧。”

“义父,那我们走了,过些日子再来看你,相柳先借我几天。”

共工摆摆手,“给你了,不用还,我乐得清静。”

相柳仍是一张臭脸,抬手给小夭变幻了容貌,行了一礼,牵着小夭走出营帐。

营帐周围一个士兵都没有。

相柳牵着小夭,快步走出营地。出了营门,小夭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前仰后合,指着相柳,“原来你是这样的儿子,哈哈哈哈,原来共工是那样的爹,哈哈哈哈,一棒子打不出个屁,哈哈哈哈,熬得头发都白了,哈哈哈哈。”小夭笑得眼泪直流,相柳一声不吭。

小夭又要说话,却被口水呛了,一边笑一边咳嗽,相柳看着别处,给小夭拍背顺气。

等小夭缓过来,牵起相柳的手,“共工也算一个好父亲,你也是个好儿子。”

“我怎么觉得你在骂我。”相柳斜乜小夭。

“有吗?我哪敢呐。”小夭顺手折了一根狗尾草,折了细茎咬在嘴里,“快走吧,我饿了。”

注:《山海经》中,后土是共工的儿子,噎鸣是共工的孙子,掌管时间。剧情需要,没有采用原着共工和后土是同事的设定。

出自《山海经·海内经》: 共工生后土,后土生噎鸣。噎鸣生岁十有二。

《 大荒西经》: 黎(后土)下地是生噎,处于西极,以行日月星辰之行次。 即此噎鸣,盖时间之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