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衣修士的腿都吓软了，心想这混球，找死这事能不能等劳资走了之后再去干，太没有队友爱了。

“前辈。”

沈甚恭敬地喊了一声，声音略微发抖。

看见眼前这人那张熟悉的面孔，他又想起了两百年前那个混乱的夜晚，那段被打断的八卦，尴尬与忐忑，夹杂在那场噩梦般的过往里，倒显出了些趣味而让人怀念。

那位实在是个好脾气的人，也不跟他计较。他那时也是随性惯了，回房后，又是羞愧又是后怕的。

他侧面看的时候，觉得这面容有点眼熟，又碰巧身边的人提及凤祁城之事，才猛然想起了当年自己背后谈论一位元婴老祖时被人逮个正着的事。

可不就是那位老祖吗，红衣裹身，相貌可以称得上一句良善，但却面容冷淡。

那人抬眼看了看沈甚，微微点点头，“坐。”

沈甚略显局促的坐下，当年这位就是元婴期的修为，他本以为自己两百年内能从金丹期晋升到元婴期已经很快了，可如今再见，对方的修为如何，他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修士最高能感知到比自己高一个境界的，在往上就看不透了。

那天在凤祁城里的修士们，死了一半有余，侥幸逃出来的也大多受了伤，心境震荡，修为受损，有好些都在这两百年间陨落了。

他运道好，只受了点轻伤。

“当日之事，谢过前辈。”

沈甚只字不提那场惨案，像是单纯来道谢的。

那时这位前辈虽然已是元婴期，但放到那两位魔尊面前还是不够看，不知用了何种方法躲过了那一场浩劫，不过绝对不会是一段令人愉悦的回忆，时至今日，他早已学会了谨慎待人。

那人端起面前的茶水，也不喝，只是看着水面上氤氲而出的烟气，面无表情。

莫川在发呆。

听见那几个人谈论当年之事，他也有些失神，胡乱的想着：没想到能碰见有过一面之缘的圆脸修士，大概这就是，缘分？

随即却想到当时小白还在自己身边，他为他布置房间，那些怀里抱着一个柔软的小团子入睡的日子，仿佛还近在眼前。

沈甚见莫川没有搭话的意思，也沉默着回忆当时的情景，过了一会儿接着道：“前辈身边那个孩子呢？”

他还记得那个孩子的样子，异发异瞳，趴在前辈肩上十分乖巧，可爱至极，前辈亲自把他抱在怀里，想必是宠爱至极。

莫川：“………………”

他拿着杯子的手一僵，手背上因用力过猛浮现了几条青筋，原本就不怎么样的心情瞬间变得更糟糕了。

小白是他心中的一道伤，每一次，他想起那天时，都会刻意无视这件事，努力不去想，不去怀念。

可即使这样，每一次在梦里，他还是会情不自禁回忆起当时的事……

就像一个永日永夜的噩梦，指尖冰凉的湿意，漆黑到能吞噬一切的空间裂缝，手腕剧痛。

他垂眼打量着自己端着茶杯的那只手，略显纤细的手腕，苍白的肤色，血肉下因心情紧张而绷紧的青筋。

断肢再生，对高阶修士来说从来都不是什么难事，一枚接骨丹下去，就可完好如初。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笑出来。

小白是他和这个世界最深刻的羁绊。

可是有一天，这个羁绊断了，会怎么样呢？

他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寻找当地的客栈，每一次易容，用的还是那张脸。

他近乎执拗的重复着过去的情景，只是身边总归缺了一个人，把头靠在他肩上，睡觉的时候软软的缩成一团，含着他的手指不放，细细磨着牙。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足够坚强的人，被揭开伤痕的时候，会情不自禁的失态，哪怕他对面前的人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陌生的。

“前辈……”

沈甚一看莫川的反应，就知道自己找个了糟糕的话题。

他原本是因为没看见那个孩子，又为了找话题，才顺口问了一句，可看着面色异常难看的莫川，那个孩子，多半是好不了了……

他在心中默默为鱼唇的自己点了一根蜡烛。

莫川沉浸在回忆中，身边气息阴森的可怖沈甚说错了话，也不敢再提旁边两个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境界不高，察觉到气氛诡异，也吓得不敢吱声至于店家，早见情况不对，早早地就像一只鹌鹑一样，缩在角落里了。

一时间客栈里寂静得让人窒息。

直到有人推开客栈的门。

随着门被推开，一股燥热的气流也跟着涌了进来。

赤风沙漠经年炎热干燥，涌动着邪异的罡风，即使是在边缘平缓的地带，也是大小气流不断，虽然很少夹杂暴躁的灵气，可打在身上也总是不好受。

进来的是一群人，七个，五男两女，修为不算高，只有一个是元婴期。

“几位……要、要点什么？”店家说话的时候心里只打突，赤风沙漠人烟稀少，他这里也就是一个小客栈，平常三五天都不见人影，怎么今天来了这么多人？

“上点茶就好。”为首的那个青年并不是这群人中修为最高的，只有金丹期，虽然看上去有些高傲，但态度也算和善。

七个人分成两桌坐下，一桌以青年为首，坐了六个人。

另一桌只单独坐了一个人，正是这一堆人中修为最高的那个，元婴初期。这人身形修长，打扮十分怪异，他一头长发被一根丝带在脑后高高的竖起，脸上戴着一件银色的狐狸面具。

那是一只微微狞笑着的银狐。

面具覆盖了他的右半张脸和左脸的上半部分，面具边缘处从左眼下方流畅的拉向下巴右侧，狐狸的尾尖勾勒出细微的弧度。

他坐定后，抬手摘掉了面具。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那个人坐的位置正对着莫川，是以莫川一抬头，就清楚地看见了那人的脸。

那是一张任何人看了都难以忘记的脸。

眉如墨画，面目清朗，目若星辰，鼻梁挺直，肤色白皙却不显丝毫女气，深邃的眼神恍若最纯粹的黑曜石，一眼就能把人的灵魂紧紧地缠住。

那人端起面前冒着热气的茶水，五指修长，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完美，对上莫川的目光，露出了一个笑容。

看到放在男人手边那张狰狞的狐狸面具，莫川恍惚了一下。

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张面孔，可不知道为什么，在看见这人笑容的一瞬间，浮现在他脑海里的却是小白那张稚气的面孔。

想到这些，他垂下眼，看到茶杯中氤氲而出的热气，雾霭一般升腾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