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承风:“那房子下面原是官沟汇水所在,湿气重,所以房梁屋瓦那么容易朽坏,你和三娘住久了难免受潮。”
飞鸿:“想起来了,你之前说过,还拿这事威胁过赵二姐!不过那会子事多我给忙忘了……我回去和三娘商量商量,等这阵子忙完换个地方住。”
洛承风:“你们若商量好了就来找我,我已经看过几处宅院,虽然不大,但都还不错的,那个……离我家也挺近的……”
原来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飞鸿心里甜了一下,别过头“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两人花了一个时辰才来到南城外一条小溪边。
溪流清浅,堪堪没过脚踝,溪水澄澈,偶能见到几尾肥鱼穿梭。
夏日炎炎,这里却有习习凉风,吹得洛承风浑身舒坦:“真是好地方!”
他翻身下马,扶飞鸿下来,接着从马背上的囊袋里取出两壶酒。
飞鸿惊喜道:“你居然带酒了!”
洛承风笑眯眯地:“如此良辰美景,怎么能没有好酒作伴?”说完,他松开马匹缰绳,任由它闲逛吃草。
飞鸿走到溪边,捧起清冽的溪水洗脸,一路过来的燥热烦闷瞬间被带走。
洛承风也蹲下来:“这水真清凉!”
飞鸿拿过他手里的酒壶放进浅浅的溪水中,用几块石头固定住,笑道:“这样更好喝!”
洛承风竖起拇指:“还是你会享受。”
飞鸿:“这才哪到哪?借洛大人佩剑一用。”
洛承风没有犹豫,解下佩剑递给飞鸿,才问:“你要它作什么?”
飞鸿指了指小溪:“弄吃的!”
洛承风:“嗯?”
飞鸿没再答话,挥舞着寒光四溢的宝剑,下溪捉鱼去了……
不过一炷香功夫,飞鸿举着插满肥鱼的宝剑回到岸边,洛承风看着自己面目全非的宝剑,脸皮抽了抽。
岸边是他在飞鸿抓鱼时捡来的干柴,升起一堆火,飞鸿直接把插着鱼的宝剑架在火上烤。
洛承风不忍直视。
飞鸿喵到他僵硬的脸色,心里暗笑。
她当然知道,以洛承风的怪癖肯定受不了自己的宝剑遭受这样的虐待,她就是故意的,要把被洛承风盯梢的气给出了。
洛承风虽然看得浑身难受,也知道飞鸿在使小性子,生生忍下,就当宝剑替他赎罪。
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都盯着火堆不说话。
渐渐地,鱼肉的焦香飘散开来,洛承风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真香。”
飞鸿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啵”地一声打开,晶莹剔透的粉末撒在鱼肉表面。
“这是什么?”洛承风好奇道。
“三娘特制的烧烤粉,里头有盐、花椒末和糖,烤东西吃的时候洒一点上去,美味无穷。”
洛承风咽了咽口水:“听起来很好吃,你怎么还随身带调料?”
飞鸿:“这是习惯。以防万一。”
她没有多说,洛承风却自动脑补了许多——从前飞鸿和三娘一定是居无定所、四处飘零,一不小心就得流落荒野,所以养成随身带调料瓶子的习惯,以便荒野求食……想到这里,他心疼道:“若我能早点遇见你,也不叫你吃那么多苦。”
飞鸿不知他心里的故事,摇摇头:“三娘待我极好,我从小到大没吃什么苦。”
确实,除了练习保命手段,三娘没让飞鸿吃什么苦头,脏活重活三娘都自己干了。他们也一直都生活富足,除了八岁那年三娘被糟心的江湖游医骗走全部身家、不得不勒紧裤腰带过了半年多,其他时间都不怎么差钱。飞鸿刚才说的以防万一,其实意思是“以防万一突然想吃烤物”。
洛承风不清楚这些细节,只记得飞鸿说自己曾经乞讨过的鬼话,以为飞鸿现在这么说是在假装坚强,心疼又配合地点点头:“那就好。以后你也不会吃苦的。”
飞鸿自顾自烤鱼,等烤得差不多了,撕下一块鱼肉入口,长长地“嗯”了一声,满足道:“好吃!”
洛承风也上手撕了一块,吃完猛地点头:“确实美味!”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就着寒光凛凛的宝剑就这么吃起来,三只鱼很快就只剩骨头。洛承风自己拿走宝剑去溪水边清洗,一边洗一边夸:“这里的条件如此简陋,飞鸿居然能做出这么好吃的烤鱼,实在令人佩服。”
飞鸿听得瞠目结舌,从前木头一般的洛大人居然还会溜须拍马了!而且还拍得如此面不改色!再次问道:“洛大人到底是受了哪路高人指点?”
洛承风:“你怎么老是这么问?”
飞鸿:“你现在说话好听得我都有点害怕。”
洛承风哈哈大笑:“那是我从前太刻板了,如今这样不好吗?”
飞鸿:“原来你知道自己从前很刻板呀?”
洛承风无奈摇头:“我是刻板,又不是傻,别人怎么看我,我怎会不知?”
飞鸿:“也是,我之前就很好奇,洛大人明明是个武官,怎么能养出一副教书先生的做派,这么多年一直如此,面对谁都一样,洛大人,你都不觉得累吗?”
洛承风:“阔步行正道乃吾本心,随心而行怎会累?”
飞鸿:“你走的岂止是正道啊,你走的是正道里头的独木桥,还是直得一个弯都不拐的那种!”
洛承风叹息:“是非对错本就明明白白地写在律法中,要什么拐弯、讲什么转圜?不过都是为了徇私而找的借口。”
飞鸿不以为然:“如果作恶之人把真相掩埋在层层迷雾中,非得用尽手段才能寻得,又该如何?”
“自当立身以正、而后上下求索。”洛承风端详已被擦得雪亮的宝剑,“只要秉持浩然正气,总能涤荡世间魑魅魍魉。”
“那如何确认使用手段的人是否立身以正、是否出心浩然?”
“凭空问心自然无从得知,所以世间才有‘律法’二字。”
飞鸿无语,噎了半天,吐出一句“你个傻子!”,回头望着清可见底的溪水,又道:“有福气的人才能做傻子。”
洛承风:“你不也是个傻子?不然怎么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管庞氏钱庄那么大个闲事?”
飞鸿轻笑,举起手中酒壶:“那我们就敬天下傻子。”
“敬天下傻子!”洛承风举壶,一饮而尽。
……
两人直喝到二更过后才回城。
洛承风到家时,先去承泽那边看了一眼,却见已经熄灯。
“这小子不是每天都要苦读到三更后么?”洛承风觉得奇怪,但也没多想,转头往自己屋里去,居然发现自己屋里的灯亮着。
他推门而入,承泽正对着门看他,眼神冰冷。
洛承风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
洛承泽:“你去哪了?”
洛承风:“我……我衙门里有事。”
洛承泽:“衙门有事要回家换衣服牵马?”
洛承风噎了一下:“那个……事情比较复杂,不便穿官服。”
洛承泽:“呵,我看你是半夜去会那个黑心婆了吧?”
洛承风:“胡说啥呢,什么黑心婆?人家有名有姓的。”
洛承泽:“大哥你是脑子被她糊住了?那天还是你告诉我她骗我买药,现在怎么反过头来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