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是被什么人放逐了吗?
因为洛风禾吗?
周行喜欢洛风禾,至少这个小团体的人是知道的。
可他们并不熟悉,交浅不必言深。
夏知鸢只是微笑着,并未说话,看着画幅,就当没听见周行的话。
周行看了看她,眼神扫过她的面庞,与他心中另一张面庞做比较。
夏知鸢被人看着,回头对他笑了笑,“无论是自我放逐,还是被人放逐,人终究是只能负责自己。”
他人负责不了自己。
指望别人对自己好,对自己负责,求之不得便怨怼。
将自己交给别人,喜怒由他人,好坏由他人。
那就真成了浮萍,随波逐流,起起落落由不得自己。
经历了这么多,夏知鸢现在明白一个道理。
没有谁,就该对谁负责,没有谁就该对谁好。
哪怕是父母对孩子。
这世间就是个人负责制,无论决定是好是坏,结果都由自己承担。
缘分,深浅真的由不得人啊!
周行闻言,沉默着看着画幅,好一会才说道:“按照你的说啊,承诺都可以不算数。”
“不知道啊。”
毕竟世事变幻。
夏知鸢并未回答。
承诺。
或许当时是真心的,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发生了其他事情,就不再想承诺了呢。
她觉得应该相信当时的真心,那也该理解后面发生事情的不得已。
承受,接受,受着,受着,心胸就大了。
这世间不光有好的,也有坏的。
夏知鸢说要去洗手间,便走了。
和周行聊天,夏知鸢敏锐感觉到,他的心里似乎压抑一股愤懑。
周行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他想不明白啊,想不明白。
夏知鸢站在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洗了洗手,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
她的皮肤已经养回来了,很白,也很清秀。
但这样的清秀,在洛风禾浓妍的美貌下,实在太寡淡了。
蒋司南因为洛风禾靠近他,或许是真想做朋友。
现在周行,言语之间也有试探。
大概也是因为洛风禾吧。
算了,这是别人的事情,与自己无关。
夏知鸢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走出了卫生间,路过一个房间。
房门轻掩着,隐隐约约听到里面传出的谈话。
“你看不起的画,现在不要用我的画做什么。”
“你画的东西有什么用,现在人家愿意买你的画,你还矫情什么。”
这是一道有威严,霸道的声音,语气里含着毋庸置疑。
“我矫情,两百万买我的画,来退要退两千万?”
这声音夹杂着气愤。
“俞弟,你放心,其中的差价会补给你。”
这是一道比较年轻的声音,声音温和,缓缓而出,夹杂着劝慰。
“你少假好心,我就是画画你都看不惯,你都要毁了。”
“俞弟,你想多了。”
“这是父亲的决定。”
夏知鸢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陆昂猜的没错,唯一猜错的就是,画确实是祁俞画的,耗费心血画的。
夏知鸢不敢再停留,走了两步就看到祁俞打开门,两人撞了个正着。
夏知鸢脸色微微一变,又恢复正常道:“你在这里呢,我到处找你呢。”
祁俞眼球布着血丝,泛着红,他自己没察觉,笑着问道:“你是看中了哪幅画么?”
他娃娃脸笑起来很讨喜,可此刻配着他发红的眼睛,几乎能拧出苦水来。
从里到外透着一种颤抖,像风中单薄的纸人。
“是呢,我觉得有一幅很好看。”夏知鸢面色平常道。
“是哪幅呢?”
当祁俞站在一幅女性画像面前,他沉默了。
画中的女人,眉眼模糊,却很温柔,肩膀上披着披肩,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装饰。
他看着画幅,好像一会才说道:“这是我母亲。”
夏知鸢:……
她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听陆昂说,祁俞有继母,那就代表祁俞的母亲不在身边。
夏知鸢开口道:“你妈妈真漂亮。”
“原来是你妈妈啊,我不懂画,可这幅画的笔触却很动人,这么多画里,我觉得这幅画最好看。”
夏知鸢看到这幅画的时候,就想到了爷爷,而不是同样想到一个女性的形象。
那种思念,期盼,复杂的情感,几乎透过画纸和玻璃,喷薄而出。
这一张画的感情,最为浓烈。
祁俞看着画,面皮微微抽动着,好久才说道:“我的母亲,是自杀的。”
夏知鸢脸僵了僵,她半夜都要坐起来扇自己。
祁俞自顾自说着:“在我小时候,我就听到爸妈经常吵架。”
“随着我大一些,母亲变得麻木又暴躁了。”
“她偶尔麻木呆坐看着一处,偶尔又像疯子一般歇斯底里。”
“她总是抱着我说,爱我,可是她说自己太痛苦了。”
“她病了之后,和父亲的关系缓和了,但没过多久,关系变得更为破裂。”
“有一天我放学回家,见到了前所未有正常的母亲,她温柔给我做了饭,关心我的学业。”
“我天真以为母亲的病好了,第二天,她被盖着白布抬出了房间。”
“我看到了父亲复杂的表情,悲伤,无奈,甚至解脱。”
“我父亲为我母亲的死而感到解脱。”
祁俞的肩膀微微颤抖,极力压抑。
夏知鸢的脸都木了,她怎么就刚好戳中了别人心里的痛呢。
她看着照片里的女人,温柔地笑着,可她脊背发凉。
是什么样的痛苦和绝望,让一个人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和孩子。
真如书上所说,我执如魔,引人入地狱。
人世如炼狱,爱恨贪痴。
“让你见笑了。”祁俞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我把这幅画送给你。”
夏知鸢连忙摇头拒绝,“祁俞,这幅画我不能要。”
“这幅画,我猜你肯定画了很多很多遍。”
“让它在你身边吧,不然你还会一遍一遍地画。”
夏知鸢轻轻说道,“于你而言,很重要的东西,但对我来说,并不那么珍贵。”
“我甚至不能保证,好好爱惜它。”
祁俞扯了扯嘴角,嘴唇颤抖,“谢谢你,夏知鸢。”
“那你重新挑一副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