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6章 劫囚车皇帝助强盗 入张府八虎觐天子(二)(1 / 2)正德皇帝朱厚照首页

齐彦名笑道:“为你的事,刘大哥将一桩极要紧的大案搁在一边,你要再陷进去,又得为你耽搁多久呢?”

“又是哪个江湖大盗要倒血霉了?”

刘七说:“这事是齐兄弟强加给我们俩,我们不管,他要铲除我们一个小师妹的村子哩。”

“彦名岂是那种人?认出余姑娘的武功,别说不会伤她,就是别人要害她我还不答应呢。只想试试她的武艺如何罢,没想到小小年纪,竟有那等造诣,实属难得。”

刘六微笑着说:“逼我们兄弟出头才是真吧。这事还得多缓时日。凌十三说为宦官留种,儿童失踪跟宦官脱不了干系,可他们要孩子真为传后吗?那些阿夷奉承之辈想得他们欢心,杀一千个孩子也干,更别说偷了。可我们查的孩子,没有会说泉州话的,应该路子错了。”

刘七说:“顺藤摸瓜查下去,路子不会错就好。”

正德听他们所说的全是闻所未闻的,听得入迷,便不吭声,侍卫们当然也不好吭声。

蒋老头是个斯文人,杨虎说的冤案,他在牢子里待过,见过自然不少,因触动哀伤而满腹悲愤。

这次死里逃生,他越发将世事看淡了,竟觉得天下之大,却无他们父女俩容身之处。

张茂意识他们弟兄劫后重逢只顾叙旧,将正德等人晾一边,就有点不好意思,忙劝正德吃菜喝酒,说:

“若非公子相助,杨大哥没准救不出来了。”

正德嘴里啊啊两声,似乎这才回过神来。

乡间民情大有佳趣,他一向这么认为。现在他加深这一认识,谁阻拦他微服出宫,他就跟谁有仇,罪之。

他回过神来才说:“我就喜欢听。”

当然他也不能多说什么,除非想撒谎,否则最好闭嘴。

“公子仍侠义中人,跟这位蒋先生仅一面之缘,竟不惜犯下滔天大罪,舍命相救,当真令人钦佩。”

他见正德席间跟蒋老头不交一言,料到他们只在上回茶馆见过一面。

蒋老头落到这地步,坐牢、家破人亡、由士大夫变为卖艺的、财主沦为穷光蛋。

加上这次飞来横祸,过去所谓的气节在他身上荡然无存,唯苟且偷生,过一天算一天而已。

侠客者流过去是他瞧不起的,太史公将侠客写入列传中,后来修史不再沿用,他是颇以为然的。

现在见刘六这伙人虽然地位低贱却能快意恩仇,样样都比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秀才强,反而打心眼里羡慕他们。

他觉得将侠客列传摒弃在正史之外值得商榷。

他们所说的每一件事,在他过去看来都是大逆不道的,现在听起来不仅觉得顺了,甚至觉得理当如此。

这番洗髓换骨的改变,颇让他觉今是而昨非。

刘六微笑着问正德:

“公子气派雄视天下,必非寻常人物,怎肯跟官府作对呢?”

原来正德虽然很少有正经的时候,可他毕竟是皇帝,举手投足自然透露出了凌然不可侵犯的尊严。

刘六阅人无数,所以一下就看穿了。

正德谦虚地说:“家中略有薄产而已。”

刘六知道他不想说实话,就又问:

“公子摆场岂是寻常?这年头最来钱的生意首推盐商、木客和开当铺的,盐商最有钱,但那是皇亲国戚和大官宦才能做的;木客不是官商勾结也做不了;开当铺靠的是财和势,也不是寻常人能做的。公子定然有这三种业产中的一种。刘六说的没错吧?”

简文知道这伙人走南闯北,见识广博,张茂跟朝中贵宦多有往来,一味对他们隐瞒身份反而欲盖弥彰,便说:

“刘六爷果然神目如电,我们家公子爷是做木客的。”

刘七说:“难得,难得,做大生意的,原该跟官府密切才是,竟有义侠心肠,当真世上罕见。”

正德让他一夸有点飘飘然,说:

“也就是跟做官的有点交往而已。”

赵秀才问:“听说吏部郎中张彩国士无双,这回怎会执意求退,闹得朝野尽知呢?”

简文说:“张郎中想必当官当得不耐烦了。”

“当官哪有嫌烦的?所谓的抱膝林泉不是邀名获利就是掩耳盗铃,哪能当真呢?东坡公说做官的大凡为着少考核半年,叫他们杀人都干,这才是至理名言哩。”

简文说:“张郎中真心想退,他明天离京,已约好朋友在郊外给他饯行。”

赵秀才微微一哂。

“照我看这正是此人的聪明之处,国士无双未必,他能得到原吏部尚书马文升称许,才干倒没有问题的,要不他也不可能在朝中将乱时比别人见机得早,脚底抹油就溜。”

简文脸色一变,忙说:“咱们且吃酒,莫拿国事乱谈。”

齐彦名说:“不论内官外官,大官小官,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再说也是这几句话,说他做甚。”

简文知道再说下去会惹正德生气,便打算早点离开。

“我们还有点小事,得先告辞了。这位蒋先生是我们家公子爷的贵客,带在身边不方便,他不好在外露面,想向各位讨个方便,让他在尊府暂避一时如何?”

简文知道正德只有别人为他着想,从来不晓得为别人着想。

既然将蒋老头父女救下来,就要为他们安排一个去处躲藏官兵搜捕。

这事他不作安排,正德连想都不知道想。

蒋老头再有个三长两短,而正德又要人,还是他们侍卫的事,他当然得做好安排了。

正德一听这话就高兴。这么妙的地方他无福常住,蒋姑娘替他住也是好的,当下就打拍:

“就这么定了。”

张茂说:“不瞒几位,做下这事,在座都是钦犯,逮住满门抄斩。寒舍一下添上这么多人,难免招人耳目,我们也得暂避一时。蒋先生最好跟我们走,可我们居无定所,蒋先生是读书人,怕受不了。倒有个更好的去处,只怕各位不相信张茂。”

简文说:“但说无防。”

倘若换成过去,蒋老头宁愿上西市挨一刀也不愿领别人的情。

总算一年多来巨变让他认得好多过去绝不肯苟同的道理,知道人在不得已情况下随遇而安是生存大道理。

而且这样活着也算是照孔夫子的教训,齐未离经叛道,他过去没有读懂孔夫子。

再说,他不能全为着自己的气节着想,他还得顾着女儿。

他信任这些江湖侠客,现在他救不了自己,除依靠他们,他没有别的选择。

张茂要给他安排去处,他虽然难为情,可也没有吭声。

张茂说:“隔壁宅子张茂朋友的,他不常来住,但里头什么也不缺,这位朋友是宫中太监,官府不会上门盘查,没有比这个地方更安全了。”

简文问道:“这位朋友如何称呼?”

赵秀才用讥讽的口气说:

“就是所谓的八虎之一,名叫张永。”

简文吓一跳,这才知道他们竟来到通远小镇了。

原来他们绕一大圈,简文等人不熟悉路,没想到不知不觉绕进通元小镇。

葛儿一再吩咐简文设法带正德跟八虎见一面,简文担心有负所托,还一直盘算着如何将正德引到通远小镇。

他不动声色说:“如此甚好,就请张大哥带路吧。”

作为正德此行的侍卫长,只要跟正德安危有关,他不必征求正德同意就能自行决断。

正德一听张永的名字,就像碰上久别重逢的故交,心里说不出有多亲切。

从大局出发,他不得不将他们逐出宫,心里却无时无刻想念他们。

倒是蒋老头听到太监就犯疑了,在士大夫眼里,太监虽然掌握天下大半权力,但仍然是贱贷。

他这一犯疑,士大夫气节又回到身上,觉得跟太监搞到一块儿有辱身份。

可他心里虽然这样想,却没有说出来,毕竟士大夫气节对他来说已经是奢侈品了。

他到房间叫出女儿,余姑娘和几个女客见他们要走,跟着出来送送他们。

正德一见余姑娘就上前套近乎:“余姑娘好!”

不料余姑娘用眼睛狠剜他一下,脸涨得通红,也不吭声,嘴巴就撅得老高,脸也扭到一边去。

看来她对正德趁她昏迷摸她的脸仍耿耿于怀。

正德老大讨个没趣,心里怅然若失,恋恋不舍随着张茂来到张永的宅子。

他一到张宅大门前就健步如飞,旁若无人直蹿进去。

两旁家丁上前盘问,让如狼似虎的侍卫横刀挡住,吓得钉在原地不敢作声。

张茂一见这架子吃惊不小,他猜不出当今世上谁敢横冲直撞闯入太监家中。

他知道正德肯定不是木客。

正德回头让众人待在门处,招呼简文说:

“咱俩悄悄进去,看看他们在干什么。”

张永很少来住,一切从简,院子里见不到一个下人。

两人走进院子,听到从内宅隐隐传来哭声。

正德嘟嚷道:“也就是将他们逐出宫,还没有作出处置,这些人就心怀不满了。”

进了门厅,许多公鸭嗓子扯开喉咙凑在一块儿哭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真切了。正德禁不住恼道:

“老子还没有驾崩,他们这是嚎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