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观笑容中带着深深的绝望和浓浓的鄙夷之情。
狄观澜瞥见了她嘴角的鄙夷之色和眼角中的绝望,突然竟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若内部分崩离析,不再铁板一块,朝廷在外抗击外辱,你们在背后插刀,你们叫人如何能安心抗敌?”
被妙观怼得无言以对的王季终于开口了。
“狄某平南归来,饭都没能好好跟家人吃上一顿,却星夜赶往沪江?为何?乃是因为有人发现在沪江,有人私造铠甲,私运铠甲,这不是谋反,又是什么?”
狄观澜接过王季的话头:“谋反者,多是为了一己之狼子野心,却欺骗大众跟他们一起与朝廷为敌,与朝廷对抗,最后,无辜牺牲的,总是这些普通人。狼子野心家他们善于审时度势,随时翻转,今日刀兵相见,明日便可把酒言欢。昨日阵前杀红眼,今日尊前称兄道弟,可怜的却是这些无辜做鬼者,他们的死,他们的死的意义,在和解的碰杯之声中,消失殆尽。他们的价值何在?”
妙观被狄观澜这番抢白,驳得哑口无言。
“我们青莲帮,没有谋反!”
妙观斩钉截铁地回道:“那铠甲,也不是我们的人偷运的,与我们青莲帮无关。你们要查找谋反,应该找他们去,却来查我们青莲帮?”
“苏帮主,我到沪江,原本主要的目标,也不是针对你们。皇上让我彻查私运铠甲之事,可笑你们,却步步为营,非要把我逼上山来,几误了我的大事。”
狄观澜笑着回击了妙观,看样子,事情仍然有转机。他的原则是,能不激化矛盾便保持现状:“胡功武之事,我可以答应你,但是,我也是有条件的。条件是,你们不得聚众谋反此外,解散青莲帮,数百万众,你们让皇帝如何安心?卧榻之侧,岂能容他人酣睡?这个道理,你们不会不懂吧?”
妙观冷然道:“若我的信徒们非要聚在一起,我又能如何?况且,决定这些信众聚集不聚集,在你们而不在我!”
狄观澜疑惑地望着妙观:“怎么说?”
妙观冷笑道:“世道太平了,当官不贪不抢了,老百姓能安居乐业了,我这青莲帮也就自然散了。便是我那刀逼着他们,他们也未必想上山了。谁不想老老实实地种几亩田,娶个老婆,生个娃娃,安安稳稳过自己的小日子,非要每天刀来剑往担惊受怕?你的皇帝要是能做一个爱民的皇帝,想着天下百姓,为着天下苍生的冷暖,不只打着自己的小九九,不只保住他自己的荣华富贵,这天下,便是他的了。”
狄观澜望着妙观,听着她这番侃侃而谈,倒与自己一贯的主张不谋而合,更何况对方只是一个女流之辈,见识却丝毫不逊自己。
想必,她骨子里,未必是一个杀人越货的匪徒吧?
从前,她父亲是礼部尚书,与自己的父亲狄安国、胡功武的父亲同朝为官,甚至苏家与胡家还差点结成秦晋之好。
只是她父亲去世之后,并无子嗣相传,家道便衰落下去。
这世界,向来热得快,也冷得快,于是苏家便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这胡家,见苏家门庭冷落,也渐渐敷衍散漫了。
这桩婚事,失去了政治安全的筹码。那时,胡功武彪悍勇武,是待字闺中的世家小姐闺中的梦中情人。
苏家一倒,加之胡家怠慢,这胡功武之心便蠢蠢欲动起来。
凭借自身的条件找一个牢固的靠山,树大好乘凉,也省去自己从头一步一步地熬,一砖一砖地砌。
金碧辉煌的楼宇住进去,岂不更美?
况他已经大龄了,从小兵小卒做起,已然来不及了。
纵然那女子姿容不及苏家小姐,才貌不及苏家小姐,聪慧悟性不及苏家小姐,那又怎样?
等将来功成名就,讨几房花容月貌的小妾,所有逝去的青春,全都可以重新找补回来。
大丈夫要善于审时度势,该舍的,要毫不留情地舍,该抓的,要死死地抓住。
胡功武太聪明了。一个太过聪明的人,所谓真情,所谓仁义,在他心中,统统是没有分量的。
他唯一要的,是他的锦绣前程。
这便是他,同狄观澜最大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