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鲁王推荐陶英镇守夏州多年,他倒也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叫人找不出藉口。
如今鲁王又推荐了陶英出任这九门提督。
而朝堂之上,竟然鸦雀无声,无一人提出异议和表示反对。
黑压压的人,跪在自己面前,口里齐齐称:“臣等皆附议!”
延龄明白,文武百官异口同声的“附议”,一方面,固然是陶英镇守边关多年,忠心报国,在他们眼中,他的确称职。
然而,另一方面,何尝不是惮于鲁王的威严。
延龄也曾想,除了狄观澜和胡功夫,朝中悍将却也不多,然而,狄观澜和胡功武各有重任在身。
照理说,由他陶英当这九门提督,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他既然没法留下刘树德,那么应该由陶英接替九门提督应该也不错。
可是,自打陶英去了沪江,他突然发觉,陶英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
他隐隐的觉得,陶英身上有鲁王的影子,这让他十分不安。
而且,他甚至觉得,这影子慢慢地覆盖了他陶英自己,淹没了他。
他原以为,这应该只是他一个人的感觉,也许是他过于的谨慎了。
可是等他询问唐德的时候,唐德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这令他十分的恐惧。
他望着大殿外黑漆漆的夜色,忽然觉得,他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了一种极大的不安定。
早朝的时候,当他询问陶英时候,他敏锐地观测到,那陶英抬头迅速地看了对面的鲁王一样,然后又飞快地扭转头。
延龄明白,他这是要取得鲁王的默许。
之后,他反复地询问陶英,那陶英顾左右而言他。
直到鲁王上前,道声:“皇上,老臣有本要奏。”
陶英这才轻轻地嘘了一口气,静静地站在百官之列,送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与先前的紧张和语无伦次大相径庭。
延龄突然明白了,为何陶英回京后为何迟迟不进宫。
原来是他是在等待鲁王的召唤,然后先面见鲁王,再来赴他延龄皇帝之约。
也就是说,他们早已有了某种密谋,心照不宣的协定。
甚至,或者有着某种不可言明的交易。
延龄忽然明白,原来鲁王和陶英之间,早已有了必然有神秘的关系,已经超越了所谓的门生故吏。
他们之间,时时处处仿佛有某种默契。
正是这种默契,让延龄感到十分的恐惧。
一种从未有过的不安袭上心头。
“小德子,你说,朕该怎么办?”
延龄将无助的目光投向唐德,这个比自己大七八岁的男子,似乎有着超常的预感。
他素日言语不多,眼睛却一刻都不曾闲着。
延龄特别信任他,无论是接见王公重臣,还是接见外使,延龄从不避开他。
而唐德多数时候,是默默地手持佛尘站立在一旁。
他耷拉着眼皮,似乎在全神贯注地倾听,也似乎什么都没听而是在闭目养神。
而唯有延龄才知道,其实,他是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匝,倾听一切响动。
尤其是,他善于捕捉王公大臣们的每一个神情和表情,一切细微的表情,都逃不过他看似闲散的眼睛。
“皇上,恕奴才愚钝,替皇上传唤个把人,伺候皇上的起居,奴才尚能胜任。而今,这国家大事,合该是朝臣们商议的,奴才岂敢胡言?”
唐德偷偷地瞅了延龄皇帝一眼,见他满脸的焦虑和眼神里的无助。
暗想皇帝这是真着急了。
但他不敢直言,先是假意推脱了一番。
“小德子啊,连你也不敢对朕讲真话?朕活着,那可就真的孤家寡人了!在这冷冷清清的大殿之内,找不到一个体己之人说说心里话,朕着实憋得慌!”
唐德一听,鼻子突然感觉一阵酸涩。
延龄却未觉察到他的神情,自顾自地说起来:“朕之嫡母狄太后那边,朕不敢轻易去叨扰,更不敢言以实情,怕她老人家担忧。至于朕的亲娘,也是个不顶事的。不给朕添乱朕就自求多福了。”
延龄说完,长叹了一声,唐德在一旁默然。
“至于其他人,见了朕,一个个都如猫见了老鼠,都是小心谨慎,不敢多言一个字,唯恐说错了一个字,朕会怪罪于他。”
延龄突然冷笑了一声。
“若是真慑于朕的权威也就罢了。怕就怕不过是表面的臣服,而内心里,却私怀鬼胎,心藏不轨。”
唐德听得此话,以为这“他们”之中,也有自己,不由得一阵惭愧,叫了一声:“皇上”
延龄没理会唐德:“朕这双眼睛,也不过是肉眼凡胎,岂能看透世间一切虚假?”